我明白苏念恩说的都对,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让我冷静下来,把我从这场尴尬窘迫中拉出来的人是苏念恩?
我刚想问出口,余光便瞥见不远处顾时序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我和苏念恩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苏念恩显然也察觉到了,她话音骤然收住,只飞快朝我递了个沉敛的眼色,示意我别再犹豫,现在就走。
她自己则神色淡然地转了身,一步步朝着顾时序的方向走去,背影清冷得没留半点多余情绪。
我望着她的背影愣了两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目光重新落回人群中央。
沈宴州与霍明曦的丈夫堪堪被人拉开,他昂贵的西装被扯得皱巴巴,往日里的矜贵体面碎得一干二净。
我唇角勾起一抹很淡的弧度,转身离开,只剩一片凉彻骨的悲凉漫上来,缠得心口发疼。
……
宴会厅里。
混乱平息后,已经有人报了警。
虽然两人都动手了,不是单方面的伤害,而是斗殴。但沈宴州嘴角有一处淡淡的淤青,而霍明曦丈夫的脸已经被揍得不成样子。
霍明曦立刻上前,在所有人的视线下,她看都没看自己丈夫一眼,而是扶住了沈宴州的胳膊,心疼的痛哭出声:“宴州,你没事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宴州冷静下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甚至都忘了推开她,目光下意识朝宴会厅里搜寻,眼中满是急切。
可惜,他找了很久,跟他预想中的一样,叶昭昭不在,她走了。
苏念恩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替叶昭昭感到格外不值。
当初,她答应跟沈宴州做交易,是为了让叶昭昭逃离顾时序这个泥潭。
他明明跟她保证过的,会对叶昭昭好。
所以男人,都是如此吗?
顾时序,顾亦寒……
哪怕是沈宴州。
无论得到得多么费尽心思,得到手之后,便不会再珍惜。
苏念恩不禁有些难受,她知道,自己被顾时序毁了,这辈子大概也不会再拥有幸福了。
所以她觉得看着她的妹妹幸福,也是一种圆满。
可现在,昭昭也并不幸福。
就在这时,顾时序的声音传入她耳里,他低低的问:“刚才,你对叶昭昭说了什么?看你们聊的,挺投机的。”
苏念恩微微一惊,她知道,如果自己过分接近和关注叶昭昭又或者是叶昭昭周围的人,必定会引起顾时序的怀疑。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没有想方设法的说谎,而是如实道:“我让她别掺和这些事儿,现在离开宴会厅是最好的选择。”
顾时序神色明显一凝,试探着问:“你跟叶昭昭什么时候关系这样熟了?是这段时间她开公司,你们在某些场合见过吗?”
苏念恩太知道顾时序这种人的疑心病有多重了,她没有露出一丝心虚,只淡淡地说:“称不上熟,只是你刚才说过,她是你的前妻,你现在还把她当作亲人。我怕你为她担心,就提点她一下。如果你不在乎她,那我以后,也不会掺和她的事。”
果然她这么一说,顾时序脸色有些尴尬,解释道:“我刚才跟沈宴州那么说,只是怕他欺负叶昭昭。再怎么说,我跟昭昭之间,还有个女儿。但你相信我,我对昭昭现在就只有亲情,没有别的感情了。”
“我信你。”苏念恩淡淡一笑,道:“你也要信我。”
顾时序深深地望着她,眼底的探究之色仍没有消散。
就在这时,一个看似跟顾时序很熟的商业合作伙伴走了过来,他自然也认识苏念恩。
寒暄之后,那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小声对顾时序道:“顾总,您放心吧,我们这边已经部署好了。顾亦寒他现在坐的有多高,我们就让他跌得多重!最多的三个月。”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地传入苏念恩耳里。
苏念恩只觉得浑身一震,拼命克制维持着平静,静静在一旁听着,生怕被顾时序和那个人发现端倪。
想到顾亦寒整日跟个二哈似的,被薛晓琴牵着鼻子走,丝毫没有危机感;再看看身边的顾时序,苏念恩不由得攥紧手指。
她告诉自己,薛晓琴不是省油的灯,顾亦寒更不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她没必要为了她们母子,这样费尽心力。
她留在顾时序身边,无非是为了给自己的母亲,给自己,也给叶昭昭讨回个公道。
而不是为了顾亦寒!
对,就是这样!
因此,苏念恩听着顾时序和对面的男人讨论着如何设计顾亦寒,便没有刚开始那般神经紧绷了。
……
另一边,警局。
调了监控后,警察发现是霍明曦和她的丈夫起了争执,这个男人先对霍明曦动手,沈宴州又对这个男人动手。
最后,两人才扭打起来的。
霍明曦很想将自己这些年来被家暴的诊断记录和照片都拿出来,想让这个王八蛋进监狱!
可她不敢,也不能。
因为这个男人手里有足以毁掉她的东西。
她没办法抛开所有,跟这个男人鱼死网破。
就这样,霍明曦的丈夫和沈宴州各有人脉,两人都找了人,最后经过警察的调解,都顺利离开了警局。
霍明曦只恨这么好的机会,全部的人都看着姓吴的对她动手,她却没有办法追究下去。
姓吴的离开时,便要拉着霍明曦一起走。
可刚出了警局的门,霍明曦还是用尽全力挣开了他。
因为,沈宴州还在里面。
她不能丢下沈宴州。
男人立刻就明白了霍明曦的心思,他挑衅地笑了笑,语气却跟刀子似的,一字一句道:“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帮你离开我?霍明曦,我这辈子还没有驯服不了的女人。要是这辈子我无法驯服你,那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婚。我就要这么耗着你,把你耗到人老珠黄,把你耗死!”
霍明曦只觉得整个人坠入了地狱般的冰窟,她不敢想下去,转身重新跑了回去。
警局外面的走廊上,沈宴州在一次一次地拨着叶昭昭的电话,但每次,都被挂断。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他不敢贸然给沈家老宅打电话,怕惊醒了老夫人。
这时,霍明曦走了过来,突然拿过他的手机,道:“你别打了!叶昭昭不适合你。她这种女人,除了吃醋耍小性子,还知道什么?你只是出于正义帮了我,她就跟你生气,扭头就走。太小家子气了,她配不上你!”
说完,她拉着沈宴州道:“你嘴角还有伤,今晚去我那儿吧,我家有药箱。要是你这么回去,被奶奶看见了,奶奶会担心的。”
沈宴州现在冷静下来,尤其是刚才看了监控之后,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监控里,明显是霍明曦的丈夫动手前,霍明曦一直在梗着脖子对他丈夫说话。
不知说了些什么,才激怒了对方。
霍明曦被他锐利的眼神盯得发毛,一丝心虚闪过眼底,“你……你看着我干嘛?”
沈宴州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是故意激怒他,故意让他失态对你动手,故意让我看到,对不对?因为你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
霍明曦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白了,强装镇定地说:“是……是又怎样?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就算你嘴上说着不喜欢我,不爱我,但你的举动骗不了人!”
沈宴眼神锐利如刀,咬牙道:“霍明曦,那我明确地告诉你,哪怕今天,是个阿猫阿狗被无端虐待,我也会出手的!跟这个人是不是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他推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警局。
只留下霍明曦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却又满是不甘。
……
沈家老宅。
整整一夜,我都无法入睡。
昨晚宴会的闹剧像一把刀,深深扎在我心里。
沈宴州为霍明曦动手的样子,他失控的神情,一遍遍在我脑海里回放。
我可以接受他有过去,可以理解他偶尔的身不由己,却无法忍受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另一个女人失态到动手打人,让我沦为笑柄。
就这样,我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行李,也将孩子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以前,老夫人一直把我当作孙媳妇看待,我也很喜欢老夫人,所以住在这儿可以尽孝。
可以后,我不再是沈宴州的什么人,我又以什么身份继续呆在沈家呢?
是该到了和老夫人告别的时候了。
趁着两个孩子还没起来,我将几个行李箱弄到了楼下,老夫人正好从庭院里打太极回来。
见客厅里放了这么多箱子,老夫人惊讶地问:“昭昭,你这是准备出差?还是准备去旅行啊?怎么带了这么多箱子?”
我将老夫人扶到沙发上坐下,深吸了口气,很艰难地开口道:“奶奶,我……准备带着孩子们搬回去了。最近在沈家叨扰了太久,挺不好意思的。”
沈老夫人大惊失色,下意识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你这眼皮底下乌青,肯定是宴州这小子欺负你了?你告诉奶奶,是吵架了,还是别的什么,奶奶给你做主!”
“奶奶,我知道您对我好。”
我没有将昨晚的事说出来,一是不想给老夫人添堵;二是感情的事,根本就不是长辈能管得了的。
沈宴州肯为霍明曦动手,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说明他心里有霍明曦。
老夫人又能怎样?
我缓缓开口道:“我和沈律师之间的确出现了矛盾,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具体的,您问沈律师自己吧。但就算我搬出去了,您也一样是我最敬重的长辈,对我最重要的人。”
老夫人眼泪都流了下来,道:“你的意思是要跟宴州分手?那也得有个理由啊!你这么走了,等宴州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老夫人哪有心思接电话,是保姆接的。
可很快,保姆就道:“老夫人,是王家老夫人找您。”
王老夫人跟沈老夫人是几十年的朋友。
就这样,老夫人抹了把眼泪,还是先去接电话了。
我没想到,王老夫人这个电话就是跟老太太说昨晚那件事的。
“你说什么?宴州为了霍家那丫头,在那种场合动手?跟人打起来了?”沈老夫人整个人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道:“你没搞错?”
“都……都进局子里了?警察都来了?”
沈老夫人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挂了电话,这才望向我。
我见她脸色气得通红,赶紧拿出速效救心丸,道:“奶奶,您先吃点药。”
“我没事。”
沈老夫人摇摇手,眼眶里全是泪,哽咽道:“孩子,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宴州这个混账小子,他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我更说不出任何原谅沈宴州的话,只能用手帕帮老夫人擦着眼泪。
客厅里弥漫着无声的沉默,只剩下老夫人难过的抽泣声。
就在这时,保姆进来回话道:“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正说着,沈宴州已经走了进来。
他目光从我身上掠过,看到正在痛哭的老夫人,便立刻走过去,担心地问:“奶奶,您怎么了?”
沈老夫人一把推开他,道:“你给我站那儿去!别碰我!”
沈宴州一愣,只好起身往远处站了站,问:“奶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有脸问?”
老夫人这次是真动了怒,直接将眼前的陶瓷杯子摔在他面前,愤声道:“我们沈家没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从小就教育你怎样做一个绅士,做一个君子!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你爸、你二叔,甚至你爷爷,也没有做过这种当街打架的事情!你还要不要脸?”
沈宴州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昨晚的事闹得这样大,之所以今天媒体上一点没有风声,那绝对是他动用了关系把这件事盖了过去。
可现在沈老夫人却知道了。
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我身上。
我自然不会吞下这个误解,不会再让自己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
因此,我讽刺地弯了弯唇角,道:“沈律师,我没你想的那么卑劣,更不会不顾奶奶的身体,跟奶奶告状,刺激她。”
沈老夫人看着沈宴州,怒斥道:“你自己做错了事,你看着昭昭干什么?我告诉你,是王老夫人对我说的,昨晚,王家一家都在那个宴会厅,看得是真真切切。你把我们沈家的脸面置于何地,你把昭昭脸面置于何地!”
沈宴州眼底闪过一抹愧疚,微微低下头,道:“抱歉,昨天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失了体面。”
我不想再听这些马后炮的道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我站起身道:“奶奶,我去叫孩子们起床。”
沈宴州看到了我客厅里的行李,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挽留我,而是道:“如果你想冷静一下,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
说着,他已经走上前,准备帮我搬行李了。
可没想到,老夫人突然冲他吼道:“你给我住手!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想让我变成孤家寡人,是不是?”
说完,她指着沈宴州道:“该走的人,不是昭昭。是你!”
沈宴州震惊地看着老太太,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老夫人道:“从今天起,你要是赶踏进我沈家老宅一步,我就放狗咬你,你看着吧!什么时候昭昭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否则,一辈子就给我死在外面,死到霍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