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道:“如今楚国兵临青峡关,虎视眈眈。众卿且说,若此刻开战,我燕国有几分胜算?”
“父王,楚国虽先发制人,却已是强弩之末!
其国内去年遭了洪涝,粮草短缺,此次突袭不过是想趁我不备夺占铜矿补其亏空。
我军虽初战受挫,但只要即刻调北境三万铁骑驰援,再联合西境部族夹击。
不出一月,必能重创楚军,夺回青峡关,救回秦将军!”
裴玉却摇了摇头,亦上前躬身:“父王,儿臣以为不可开战。”
两位皇子意见各异,众人你看我,我看你。
“楚国欺人太甚,若不反击,岂不是让列国耻笑我燕国怯懦?”
裴玉从容道:“非是怯懦,乃是审时度势。父王明鉴,我军刚经历去年魏燕之战,兵力尚未完全恢复。
且北漠使团此刻在蓟城,若见燕君与楚国开战,难保他们不会通风报信回去。届时,北漠若趁机发难,我燕国将腹背受敌。”
燕王:“那你有何建议?”
“秦将军固然重要,铜矿更是命脉,但比起亡国之危,暂避锋芒方为上策。
儿臣愿亲自前往楚国谈判。楚国所求不过是铜矿,儿臣可许其一成的铜矿份额,条件是立刻归还秦将军,退出青峡关。
待我军休养生息完毕,再图后计,将那一成给夺回来,岂不比此刻孤注一掷更好?”
燕人骁勇,并不怕战。
可裴玉的分析又说的头头是道。
燕王沉吟良久,才有了决断。
“就依阿玉之言。三日后,你携国书前往楚国谈判。”
“儿臣遵旨!”
裴玄与裴玉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神色平静无波。
退朝后,裴玄没有停留,便转身登上了等候在外的王青盖车。
回到东宫,他换了衣服,就去了承恩殿。
阿蛮正坐在窗边的小案前,安静地包着扁食。
她算着裴玄朝会的时辰,不敢太早动手。
扁食煮好放久了容易粘连,失了口感。
故而特意吩咐阿亚守在东宫门口,见那王青盖车归来,才端出早已备好的食材,慢条斯理地忙活起来。
竹篾席上,放着面皮和馅料。
裴玄站在殿门口,没出声打扰。
直到阿蛮抬眸时撞进他的目光,莞尔一笑。
“公子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吭声?饿了吗?您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不急,你慢慢来。”
裴玄迈步走进来,在案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旁搁着的书册翻了翻。
他随口问:“里面放了什么?”
“荠菜、猪肉,还加了些虾仁。”
阿蛮拿起一张面皮,舀了满满一勺馅料,捏出细密的褶子。
“虾仁提鲜,公子尝尝便知,味道应当不错。”
“你会的倒是多。”
阿蛮没接话,只是低头专注地包着。
她亲自擀的面皮厚薄均匀,包出来的扁食一个个圆鼓鼓、胖乎乎的,像极了小巧的元宝。
一旁的小炉子早已生起,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窗边的光影。
许是嫌她包得慢了些,那人合上书册,直直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过专注,让阿蛮有些不自在。
她抬起头,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眸,脸颊微热。
“公子再等等,就差几个了,很快就好。”
“好。”
裴玄应了一声,忽然轻声道,“孤记得上一次吃你做的荠菜扁食,已经是半年之前了。”
她愣了愣,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半年了?
原来,她来到这座东宫,已经整整半年了。
这半年里,有屈辱,有挣扎。
有失去孩子的锥心之痛,也有与裴玄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日子过得那般煎熬,竟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久。
一股酸楚从心底泛起,顺着血管蔓延至五脏六腑。
鼻尖微微发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眼睛怎么红了?”
阿蛮连忙低下头,将最后一个扁食捏好,起身往灶台走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什么。”
她拿起漏勺,将扁食一个个滑进沸水里。
热气扑面而来,正好掩饰了她泛红的眼眶。
“许是被水汽熏的。”
她勉强笑了笑,看着扁食在沸水中浮浮沉沉。
不过片刻,雪白的面皮渐渐染上荠菜的淡绿。
按照魏国的吃法,她又往锅里加了两次冷水,待水再次煮沸,扁食彻底浮起,才关火盛出。
白瓷碗里,扁食饱满莹润,撒上一把切碎的葱花,淋上少许香油,热气氤氲中,清香扑鼻。
阿蛮将碗端到裴玄面前,轻声道:“公子,尝尝吧。”
裴玄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扁食,吹了吹。
刚要送入口中,王寺人着急地敲门。
“公子……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裴玄放下筷子,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这一走,便没有回来。
阿蛮看着已经坨了的扁食,心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鼻尖突然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哎,终究是没有吃上啊。
这般费心费力,落得个白忙一场。
暮色四合,承恩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阿蛮刚要起身去查看,殿门便被人用力推开。
张嬷嬷头发散乱,衣衫也扯得歪斜,不顾阿亚伸臂阻拦,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扑通”一声闷响,张嬷嬷直直跪在阿蛮面前。
她死死拽住阿蛮的衣摆,老泪纵横。
“阿蛮,不不,夫人!夫人,老奴求您了,快去劝劝公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啊!”
阿蛮不解,“张嬷嬷,你先冷静些。你到底在说什么?公主昨日不还好好的?”
张嬷嬷哭得喘不过气,手捂着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昨日公子离开后,宴席也就散了。
之后公主便关了殿门不肯见人,方才老奴进去送水,竟见她悬了白绫在梁上。
若非老奴拼着老命将她救下,此刻早已……早已没了气息啊!”
“什么?”
“公主她不想活了啊……”
张嬷嬷重重磕了个头,“夫人,您去劝劝公主吧,老奴求你了!
只有您去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句!求您发发善心,救救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