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姬一边帮棠姬整理污渍，一边问房间里伺候的女奴：“府上有没有衣裙，给郑夫人换一下？”
秦皦对母亲的脾气十分熟悉，看着她这有些过于刻意的举动若有所思。
女奴应了一声正要离开，秦皦叫住下人，吩咐道：“别把你们那些破烂衣服拿过来了，郑夫人是贵客！去，取身君夫人的衣服来！”
棠姬有些不好意思：“君夫人的衣服只怕……”
不太妥当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又迎上了韩姬略带严厉的目光，最后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
“谢韩姬夫人，谢长安君！”
棠姬躬身致谢，跟着女奴去旁边厢房换衣服。
很快女奴就抱着一套缀着金丝银线的华贵的衣服过来，就着托盘放到了厢房的矮榻上。
棠姬正打算等女奴出去之后就换衣服，谁知女奴不仅迟迟不肯出去，反而主动凑到棠姬身边，伸手要解她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棠姬吓了一跳。
那女奴也被棠姬过激的反应骇住：“对不起，是不是奴婢弄疼夫人了？那奴婢再去叫个姐妹进来一同为夫人更衣……”
棠姬慌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不用人更衣，你们出去吧，我自己穿就好！”
女奴有些为难：“夫人，更衣的事情繁琐低贱，还是让奴婢们伺候您吧！”
“这种事情我不习惯别人伺候，你出去吧，我还是自己来！”
棠姬坚持己见，打开门将女奴推了出去。
房间里没有别人了，棠姬这才脱下湿漉漉的脏衣服，准备换上女奴为她准备的新衣。
君夫人的衣服果然不同凡响，繁复贵重，一层一层地堆叠着。明明是一身衣服，拆开却有八九件。棠姬研究几遍，到最后都没有弄明白该怎么穿。
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棠姬沮丧地看着自己身上穿的乱糟糟的衣服。
她连哪一件是里衣，哪一件是外衣，哪一件是夹在中间的都没有搞清楚。还有这些革带丝绦，都应该系在哪里啊？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这么贵重复杂的衣服，见别人穿这种，那也是十几年前在上党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的家族还没有败落，养母偶尔也会穿一些跟她手头华服类似的衣服，虽然不及君夫人的衣服贵重，但也是有两三个丫头帮忙穿的。
好像很多绦带是要系在背后的，全都自己弄确实有些吃力。
她终于明白刚刚女奴为什么坚持要侍奉她穿衣了。
棠姬捧着衣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拉开门缝往外探了探脑袋。
那女奴似乎早就对此有所预料，一直守在门口等着棠姬的吩咐。
“姐姐，要不然还是你进来帮我穿吧！”棠姬尴尬开口。
女奴得令，这才重新进来帮棠姬穿衣服。
“夫人，这衣服不是这么穿的……”女奴看着棠姬一身的打扮皱紧了眉头，“您得全部脱下来，奴婢为您重新穿！”
棠姬十分配合，女奴一层层剥下她身上穿错的衣服，到最后一件“里衣”的时候棠姬终于捂着胸口拦了拦。
再脱，那可真就是裸裎相对了。
她只是来这边做客，如此只怕不大礼貌吧？
“夫人，这一件不是里衣，您不能这么穿。”女奴见怪不怪，笑着开口，“你什么都不用管，让奴婢帮你穿就行。以往君夫人换衣服的时候也是如此的。”
事已至此，棠姬只能咬牙同意。
那女奴剥下了棠姬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取出一块长条布帮她裹住胸脯，之后又绕到她身后，慢条斯理地将绦带系到她的脊背。
如今已进了十月，不久之后就要入冬了，天气日渐寒冷，棠姬被冻得冷飕飕的。
“姐姐，还没有系好吗？”
棠姬扭头看向那女奴。
“马上就好了！”
那女奴一边应声，手上突然一抖，那条绦带突然断掉，断成两节的绦带和那片胸衣全都散开，飘飘洒洒落到棠姬的脚边。
“对不住啊夫人，是奴婢笨手笨脚，不小心把绦带扯断了。您先在这里等上片刻，奴婢去君夫人的房间里再为您取一条新的绦带来！”
说着那女奴就起身离开了厢房，只剩下光溜溜的棠姬一个人立在房间里。
棠姬抿了抿嘴唇，有些无语。
她看了看旁边矮榻上乱成一团的衣服，犹豫要不要先随便套在身上。
按说那女奴从隔壁拿了绦带马上就会回来，但这人磨磨唧唧手脚也不算麻利，也未必能按照她预想的时间回来。
虽说韩姬和秦皦有可能对郑子徒别有居心，对她也还算客气，大概率不会故意找人进来撞破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坏她名节，折损郑子徒的脸面。但万一真有不长眼的闲杂人等进来，惹出没意思的糟烂事来，处理起来也是麻烦事。
棠姬刚蹲在地上想翻出几件衣服遮蔽身体，门边突然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是有人来了，并且不止一个。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棠姬咬了咬牙，披着个衫子看向房门，正要发作，谁知进厢房的并不是别人，竟是韩姬和方才出去拿绦带的那个女奴。
“你出去吧，笨手笨脚的！哀家自己为女儿穿衣！”
女奴呈上绦带，灰溜溜的出去，还帮忙带上了门。
韩姬拿着绦带走向棠姬，棠姬远远望着韩姬，既猜不出她的意图，也不敢反抗，拢着衣服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
“女儿，娘来为你穿衣！”
韩姬走到棠姬身边，再次拉扯棠姬的衣服。
棠姬隐约能感觉到事情不太妙，但是韩姬毕竟是她的生母，她总不能直接推翻韩姬逃跑。
她正挣扎犹豫，韩姬已经剥下了她身上那件衫子，重新帮她穿起了胸衣。
在帮棠姬系好背后的系带之后，韩姬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她后背的疤痕。
那是一处陈年的烫伤疤，她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因为位置偏僻，她没有见过，但是听旁人描述，好像是个棠棣花的形状。
韩姬摸着那疤痕愣了一下，泪水突然从眼眶溢出来，顺着脸颊低落到棠姬的脊背。
棠姬感受到了韩姬温热的泪水，也听到韩姬抽泣的声音。
她有些奇怪，回头看了韩姬一眼。
韩姬努力控制着情绪，取出中衣帮棠姬套在身上，遮蔽住了她暴露在外的皮肤。
“阿棠，冷了是吧？娘这就帮你把衣服穿好，别冻坏了我的乖女儿！”
阿棠是棠姬的乳名，除了几个最亲近的人，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棠姬。
她怔了一下，觉得韩姬这话不太像是以“义母”的口吻说的，倒像是真的确认了她的身份一般。
“母亲，我身上那块棠棣花的烫伤疤，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记号是吗？”
棠姬望着韩姬的眼睛，认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