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的手在抖。
他的理智告诉他，宋美琳说得对。
一亿两千万，这块荒地就算开发出来，光利息就能把他拖垮。
除非地下埋着金矿。
“一亿两千万一次！”
拍卖师的嗓子都喊哑了，手里全是汗。
洪爷死死盯着周苏苏。
他想从那个女人的脸上看到一丝慌乱，一丝虚张声势。
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静。
那种看透了一切，掌控了一切的，令人绝望的平静。
“一亿两千万两次！”
洪爷的手摸向了那个竞拍牌，举起了一半，又颤抖着放下了。
他不敢赌。
他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一亿两千万三次！”
“啪！”
落锤！
“一亿两千万，成交！”
随着拍卖师手中那把沉甸甸的小木槌重重落下，“咚”的一声。
这声音，像是给这场疯狂的赌局画上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句号。
东方宾馆的千人宴会厅里，在经历了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猛然爆发出一阵复杂的喧哗声。
没有掌声，没有祝贺。
只有窃窃私语，只有幸灾乐祸的嘲笑，还有无数道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站在钱堆里的年轻女人。
“疯了，真是疯了。”
“一亿两千万买块烂地？这女的是把钱当冥币烧呢？”
“我看她是骑虎难下，为了面子硬撑！这下好了，华光以后不用卖雪花膏了，改行去那片芦苇荡里养鸭子吧！”
陈金水、刘得志这帮刚才还豪气干云的盟友，此刻听着周围的风言风语，一个个像是被抽了脊梁骨，瘫软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
陈金水抱着他的空密码箱，那张胖脸白得像刚刷了腻子。
“我那可是给儿子娶媳妇、给孙子买奶粉的钱啊！这下全变成那片烂泥塘里的青蛙了！”
“周老板啊……”古老三更是带着哭腔，“你刚才冲动了啊！那可是真金白银啊！咋就不听劝呢？”
面对盟友的崩溃和周围的嘲讽，周苏苏却比较淡定。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裙摆，转过身，正好对上洪爷那张笑得像朵烂菊花似的老脸。
“恭喜啊！周老板！”
洪爷一边鼓掌，一边带着宋美琳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那架势，比他自己赢了还高兴。
“一亿两千万！大手笔！真是有魄力！”
洪爷阴阳怪气地竖起大拇指：“我洪某人混了一辈子江湖，没服过谁，今天我是真服了你的勇气。”
“洪爷客气。”周苏苏淡淡一笑，“我也得谢谢洪爷手下留情，没跟我抢这块风水宝地。”
“风水宝地？”
宋美琳在一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
她捂着嘴，眼神里满是恶毒的快意：“周苏苏，你是读书读傻了吧？那地方除了野草就是坟头，连个鬼影都没有，还风水宝地？我看是乱葬岗还差不多！”
“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跟你身后这帮冤大头交代吧！”
宋美琳指了指面如死灰的陈金水等人。
“把人家的棺材本都坑进去了，小心人家半夜去刨你家祖坟！”
“这就不劳宋总操心了。”
说完，周苏苏根本不看这两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对着身后那群已经快要心死的盟友一挥手：
“走！今晚白天鹅宾馆，我请客！咱们喝庆功酒！”
“庆功？庆个屁的功啊！”陈金水都要哭了，“这是散伙饭吧？”
接下来的几天，羊城商界流传着一个笑话。
说是京城来了个傻女人，带着一帮土老板，花了一亿两千万，买了个全羊城最大的坑。
华光的资金链断裂的传闻，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有小报记者拍到，那几个民营老板天天蹲在白天鹅宾馆的门口，一个个愁眉苦脸，抽烟抽得跟烟囱似的，显然是去讨债的。
而宋美琳和洪爷，则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丽人”虽然之前遭遇了口碑危机，但洪爷动用关系压下了舆论，又搞了几场大促销，生意勉强维持。
最重要的是，看着死对头掉进坑里，这种快乐简直比赚了一个亿还爽。
珠江边的别墅里。
宋美琳端着红酒杯，看着报纸上关于周苏苏豪赌失败的报道，笑得花枝乱颤。
“洪爷，您真是高明！”
宋美琳依偎在洪爷身边，媚眼如丝。
“稍微激她两句，那个蠢女人就上钩了。现在好了，那一亿两千万压在那块破地上，她的现金流肯定断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趁机……”
“不急。”
洪爷老神在在地剪着雪茄，眼神阴鸷。
“让她再难受几天。等那帮土老板逼债逼得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咱们再出面。到时候，别说五千万，就是五百万，她也得乖乖把华光的牌子卖给我！”
“还是洪爷英明！”
两人碰了碰杯，仿佛已经看到了周苏苏跪地求饶的画面。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此刻的白天鹅宾馆总统套房里，并没有什么逼债现场，反而是一片极其诡异的祥和。
“周老板！您给个准话行不行？”
陈金水手里拿着个鸡腿，却吃得如同嚼蜡。
“这都第五天了！外面都说咱们是傻帽！我老婆昨天打电话来，说要跟我离婚，还要把家里的猪都牵走！”
“是啊周老板！”刘得志也苦着脸，“我那饲料厂的工人都在传我要跑路了，供货商天天堵门！您说的那什么大消息，到底啥时候来啊？”
周苏苏正坐在地毯上，陪着刚从京城飞过来的安安玩拼图。
小安安扎着两个羊角辫，正把一块蓝色的拼图递给妈妈：“妈妈，这块是天空。”
“真棒。”
周苏苏亲了女儿一口，然后抬头看向那群热锅上的蚂蚁，笑了笑。
“各位叔叔伯伯，稍安勿躁。”
“让你们受委屈，是为了让这戏演得更逼真一点。”
“演戏？”陈金水愣了，“演啥戏？”
“只有大家都觉得我们完了，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才会把脸凑过来。”
周苏苏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羊城的夜空星光璀璨。
“明天上午九点，市政府新闻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