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姐姐，从年轻时起就默默承担着妹妹的一切，洗衣做饭、缝补衣物、操心婚事，甚至为了供妹妹读书，主动放弃了去城里工厂上班的机会。
她把青春耗在了这片小院里，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妹妹身上。
可人总要往前走，不能永远困在亲情的牢笼里。
放她飞，让她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对她好，对大家都是解脱——这是迟早的事，躲不开，也藏不住。
“对吧？湘湘，你说是不是？”
王小丽说着说着，语气越发放肆，还顺手把冯湘湘也拉上了她的立场，像是急需一个同盟来支撑自己刚才那番话的正当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紧紧盯着冯湘湘，仿佛在逼她表态。
“呃……”
冯湘湘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她只能挤出这个单音节，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与为难。
道理没错……
她们说得确实是实情。
可问题在于，她们毕竟是外人。
隔着一层血缘的墙，站在外面指指点点，这种话说出口，未免太过直接、太不留情面了。
就像是揭开别人的伤疤，还非要撒一把盐。
“王嫂子，我哪儿惹你了？你要赶我走？”
这声音冷不防地从门口传来，带着一股压制不住的怒意和委屈，像是一根烧红的铁条，猛地捅进了屋里原本还算平静的空气里。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朱红秀不知道啥时候已经站在那儿了。
她的背影僵硬地贴在门框边，一只手扶着门板，指节泛白。
脸色发青，嘴唇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更是通红得吓人，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却强忍着没有流泪。
王小丽的脸“唰”地一下僵住了，眼神闪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心虚地强辩道：“我啥时候赶你了？你耳朵听错了吧？谁说要赶你走了？我又不是你娘，管得了你吗？”
她说得飞快，试图用语速掩盖内心的慌乱，但声音里的底气明显不足。
“我都听见了！”
朱红秀一脚跨进门内，鞋跟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嗓门扯得老高，几乎是在吼：“王嫂子，你爱嚼舌根我不管，那是你的嘴长在你脸上！可你凭什么插手我家的事？嗯？你说啊！我跟姐姐的家务事，轮得到你在这儿瞎掺和？谁给你的权力评头论足？”
王小丽脸色一沉，胸口起伏了几下。
她嘴是碎，街坊邻里谁不知道她喜欢聊八卦、说长短？
但她最烦别人当面戳破这一点。
尤其是被人指着鼻子说“你多管闲事”，更让她觉得颜面尽失。
“我跟冬梅情同姐妹！”
王小丽猛地站起身，声音也拔高了八度，“一起纺线、一起带孩子、连月经初潮都是蹲在井台边互相安慰过来的！我说句公道话咋了？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被你拖累一辈子才叫讲义气？哪有姑娘这么大了还不成家，天天赖在姐姐家吃住的？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靠姐姐养着！脸皮得多厚啊！”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狠狠扎进屋里的沉默之中。
朱红秀的脸霎时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她站在那里，手攥着衣角，肩膀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冯湘湘心头一紧，心口像压了块石头，生怕她下一秒就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羞辱与打击，当场倒下。
而朱红秀早已气得眼都红了，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不肯落下。
她一步冲上前，伸手就要拽王小丽的头发，嘴里怒吼道：“你说谁拖累？你说谁赖着？我姐姐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供我读书，给我治病，她图什么？她图你现在站在这儿骂她妹妹不要脸吗？”
王小丽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对方动手，立刻反手一抓，指甲划过朱红秀的手臂，留下几道红痕。
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你一爪我一拳，口中不断咒骂，情绪完全失控。
椅子被撞翻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茶杯也被扫落在地，碎瓷片四溅。
“别打了！”
冯湘湘头大如斗，又急又气，冲上前大喊。
她的声音几乎撕裂了空气：“在我家动手算怎么回事？这是我家！摔了东西谁赔？你们能出钱吗？医药费你们付得起吗？闹出人命来怎么办？”
可这两人正在火头上，耳朵像是聋了，眼睛像是瞎了，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阻。
一个拼命往前扑，一个不甘示弱地反击，场面混乱得像菜市场打架。
“红梅！你给我停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红秀终于开口了。
她皱着眉头，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威严与疲惫，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命令。
然而，两人都正骂得上头，拳头都已经挥出去了，哪里还收得住？
她们依旧纠缠在一起，推搡着，嘶喊着，谁也不肯先松手。
冯湘湘忍无可忍，咬了咬牙，冲上去一手一个，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拽住她们的胳膊，肌肉绷紧，脚跟蹬地，硬生生将两人从厮打中强行拉开。
她的手臂震得发麻，呼吸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朱红秀像疯狗一样仍不肯罢休，双腿不停地乱踢，嘴里还在喊着：“你放开我！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家教！什么叫尊重！”
冯湘湘的裤腿被狠狠蹬了几下，布料被踩出好几道褶子，膝盖附近也被蹭破了一小块皮，隐隐作痛。
她疼得皱眉，却不敢松手，生怕一松开就会再打起来。
就在这混乱的刹那——
“咚。”
一声闷响突兀地砸在所有人耳中。
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朱红秀身子一歪，双目紧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屋里瞬间炸了锅。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嘈杂声四起，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噼里啪啦地炸开。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与慌乱，眼神在朱红秀倒下的方向来回扫视，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冯湘湘一怔，立马松开手。
她的手指原本还紧紧攥着桌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此刻却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猛然松开。
她猛地回头，目光落在瘫倒在地的朱红秀身上，瞳孔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