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厉小雨再从那间临时用来化妆的小房间走出来时,整个人仿佛被重新点亮了一般。
原本毛躁炸起的头发服帖地盘在头顶,像个蓬松可爱的小云团;校服外套随意披在肩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腕;脸上淡淡的妆容衬得她皮肤透亮,眉眼清冷,唇角却藏着若有若无的甜意,像冬日阳光斜照在雪地上,冷中带暖。
王浩刚从台上讲完演讲比赛下来,领结微微歪斜,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
他还没走出三步,目光就像被磁铁吸住一样,牢牢钉在了她身上。
他脚步一顿,眼神怔了两秒,似乎不敢认,又像是被某种突如其来的美击中了心脏。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小雨,刚才我演讲,你看了没?”
他声音温和,带着一点试探和期待,像是怕被否定,又忍不住想听肯定。
“没看。”
厉小雨头也不抬,语气干脆利落,像是剪断一根线,“我忙着跟黄珊珊吵架呢,哪有闲工夫盯着你在这儿表演朗诵腔。台下掌声那么响,你耳朵不聋应该听得见吧?”
她说完,拉着冯湘湘的手,一屁股就在后排的椅子上坐下,背挺得笔直,话是冲着空气说的,眼皮都没掀一下,更别说看王浩一眼。
王浩脸上的光一下子淡了,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只剩一层灰蒙蒙的尴尬悬在脸上。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捧着一束粉白色的洋桔梗走过来,红着脸递给他:“王浩,加油!你讲得太棒了!”
他勉强笑了笑,接过花,点点头,转身就走,背影都有些僵硬。
“啧,瞧瞧,花都快堆成山了!”
厉小雨瞥了一眼,嗤笑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一个接一个送,今天玫瑰明天向日葵后天还要换郁金香?真当自己是偶像剧男主,站在教学楼顶就能收获全城女孩的眼泪?做他的春秋大梦!”
话里全是刺,句句往人心窝里扎。
冯湘湘悄悄笑了,指尖抵着嘴唇没敢发出声。
她抱着膝盖,眼神亮晶晶的,终于看明白了:厉小雨对人,从来只有两种态度——要么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躲八丈远,连对方影子都不想踩到;要么就是掏心挖肺、拼了命也要护在身后,哪怕全世界反对她也不退半步。
以前她觉得王浩顺眼,长得清秀,成绩又好,说话也客气。
于是二话不说,自掏腰包请厉小雨喝奶茶,请她帮忙画舞台妆。
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他打个喷嚏都能被她说成是装模作样博同情,咳嗽两声就是“咳得那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吐血明志”,连呼吸声重了点,都被她嫌弃“吵得人脑仁疼”。
在他面前,她仿佛自带十级滤镜,只过滤掉所有优点,剩下的全是毛病。
春芽翻译社。
一栋旧旧的二层小楼,孤零零地伫立在街角,灰扑扑的墙皮已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砖块。
藤蔓顺着墙根往上爬,几乎要将整面墙覆盖。
门前冷清得连鸟都懒得落脚,偶尔有风拂过,也只是卷起几片枯叶,在门口打个旋儿,又悄然落下。
水泥台阶边缘裂了缝,长出几株倔强的小草,显得格外寂寥。
厉小雨一边拍门一边喊:“二舅!二舅!开门啦!我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了几声,才渐渐消散。
冯湘湘站在一旁,轻轻环顾四周。
这条街狭窄而冷清,两旁的店铺大多关门闭户,招牌褪色,玻璃蒙尘。
行人稀少,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匆匆掠过,车铃叮当响两下便远去了。
路灯歪斜地杵在路边,有的灯罩碎了,有的干脆不亮,像是对这条街彻底失去了耐心。
连风都仿佛绕着走,只在巷口打了个转,便悄悄溜走了。
“吱呀。”
老旧的木门从里头缓缓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冯久未曾开启。
门缝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那儿,三十出头的模样,五官轮廓分明,线条利落,眉宇间透着一股沉静的气息。
他皮肤偏白,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整个人干净得像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
他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外搭一件剪裁合身的黑马甲,长裤笔挺,裤线清晰可见,腿修长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安静地站着,没有笑,也没有寒暄,只是沉默地望着门外两人。
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沉稳,像深秋的湖水,不起波澜,却又深不见底。
目光落下来时,竟让人莫名生出一种被庇护的安心感。
大概是冯湘湘盯得太明目张胆,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男人微微抬眼,淡淡扫了她一下。
那目光不算凌厉,却极有分量,仿佛一瞬间就将人看了个通透。
“你今天没课?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声音不高,语调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厉小雨一把挤进屋里,鞋子在门口蹭了两下,毫不客气地嚷道:“谁规定我每天必须上课啊?我又不是机器人!我不能来看看你?再说了,我想你了不行吗?”
男人眼里闪过一点细微的温柔,像冬日暖阳照进冰面的裂缝,虽短暂,却真实存在。
他侧过身,对一直站在门口、略显拘谨的冯湘湘说:“进来吧。”
一楼大厅不大,勉强能容纳十几人。
五张旧式办公桌横七竖八地摆着,每张桌上都堆满了稿纸,厚厚的一摞摞摊开、叠压,有的还夹着红色或蓝色的批注。
纸页泛黄,边缘卷曲,字迹密密麻麻,看得出是反复修改过的痕迹。
桌面上咖啡杯残留着褐色印记,橡皮屑散落各处,乱中透着一股长期高强度工作的疲惫与挣扎。
厉小雨一屁股坐下,翘起腿,笑嘻嘻地说:“二舅,我给你送救星来了!这可是天降神兵,不得了的人物!”
傅序言听到这话,身体微微一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严肃:“别胡闹,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
“真没闹!”
厉小雨一拍大腿,声音响亮,“上回听我妈说,你这翻译社快撑不下去了,订单积压,人手不够,连工资都快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