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笑着扶起他,又点下一个来。
又是一笔账算得清清楚楚。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
渐渐,所有人都安了心,脸上愁苦尽去,代之以感激与欣喜。
沈墨则趁热打铁。
“我知道,还有人说,女子入仕,是阴阳颠倒,会招来天谴。”
从她身后,走出了几位年轻的姑娘。
她们穿着崭新的浅绿色官吏服饰,虽然有些紧张,但脊背挺得笔直。
“她们,是第一批通过地方考核的女吏。这位,叫李杏儿,是佃户家的女儿,若非新政,她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便是嫁人,生子,然后在田间劳作一生。”
沈墨指着其中一个最清秀的女孩。
“可如今,她凭自己的本事,吃上了皇粮,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她的爹娘。”
“你们告诉我,让一个有才华的女子,能读书,能识字,能为国效力,为民办事,这究竟是哪里……阴阳颠倒了?”他声音并不高,但清朗入耳。
“难道,只有让她们目不识丁,依附于人,才是天理昭昭吗?!”
无人能答。
事实,胜于雄辩。
一个活生生的,从泥地里走出来的女官,比任何谣言都更有说服力。
寂静片刻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好!”
“说得好!”
“沈特使,我们支持新政!”
沈墨露齿一笑,举起手臂,代表所有人向皇都方向行礼。
“陛下万岁!”
百姓们齐齐高呼,声震云霄。
那几日,沈墨的台子前,日日人头攒动。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算账,一遍遍解释。
渐渐地,整个苏杭城都风向大变。
魏靖川的政令,也推行得越发顺利。
而在京城,早朝之上。
终于有头铁的御史,壮着胆子,捧着一份弹劾新政的奏折出列。
“陛下,苏杭之事,虽已平息,但手段未免过于酷烈,恐伤国本……”
他话还没说完,谢苓就缓缓从龙椅上站起。
拿起他呈上来的奏折,一步步走下御阶。
满朝文武,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新帝,虽然是个女子,但行事完全没有先帝谢九经的柔软,手段更是凌厉得令人畏惧。
谢苓走到那人面前,亲自将奏折接过来。
“国本,的确伤不得。”她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但是,要先保民,才能不伤国本。”
手一扬,干脆利落。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那那份写满了“仁义”“祖制”的奏折撕了个粉碎!
掷在那人脚下。
“阻挠国策者。”
“无论身份,无论缘由,与叛国同罪!”
那御史面如土色,腿一软,扑通跪倒。
谢苓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回龙椅。
“朕的刀,磨得很快。”
“不想试试的,就给朕把新政,不折不扣地推行下去。”
“否则,崔渊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明天。”
她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官员们纷纷低下头。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再敢出声反对。
天子之威,震慑满堂,再无人敢言。。
血腥的清洗与坚决的改革,将反对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
新政,在磕磕绊绊中,终究是扎下了根。
国子监外,寒门学子和民间才女们捧着书卷,神采飞扬地朝新学走去。
而皇都,也因改革之风,渐渐焕发生机。
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一场清洗,让朝中许多位置都空了出来,不少政务因此停滞。
而在清洗过程中,林稚鱼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陛下。”
夜里的御书房,她呈上一份新的名单。
“这些人,都曾依附于崔渊,但并非其核心党羽。其中不乏有实干之才,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站队。若将他们尽数罢黜,恐怕……朝廷各部司,真的要瘫痪了。”谢苓接过名单,默了半晌。
她顿了顿,轻声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谢苓看着那份名单,沉默了。
她知道林稚鱼说的是对的。
她可以做个酷烈的屠夫,但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仅仅懂得杀戮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能权衡、妥协、让步,更要能团结可用之才。
良久,谢苓最终将名单放下。
“传朕旨意。”
“名单上的人,官复原职。”
林稚鱼松了口气。
“陛下圣明。”
谢苓轻轻笑了笑,有些疲惫地倚上身后的龙椅。
“告诉他们,这是朕给他们的,最后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让他们各司其职,推行新政。朕会看着他们,观其后效。”
“若有实绩,能为国为民,过往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若再敢阳奉阴违,耍什么小聪明……”谢苓的眸子冷了下来,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数罪并罚!”
“朕,绝不会留情!”
林稚鱼肃容领命。
“遵旨。”
这道旨意一出,朝野震动。
那些被点到名的官员,一时间悲喜交加。
喜的是不但保住了一条命,还保住了乌纱帽。
悲的是,头顶上悬了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他们不敢再有丝毫懈怠和异心,只能拼了命地去办事,去推行新政,以求将功折罪。
这一手恩威并施,不仅迅速稳定了中层官员的队伍,避免了更大的动荡,更让满朝文武,都见识到了这位年轻女帝,远超他们想象的政治手腕与帝王胸襟。
她不只是会杀人。
她,更懂得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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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武元年的冬天,似乎没有往年那么冷。
各地的税银,充实了。
第一批女科录取的学子,已经开始在各衙门实习,虽然生涩但努力学习、认真办事的样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似乎只用了短短半年,朝野便焕然一新。
朝局,在经历了剧烈的动荡后,终于趋于稳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大局初定,百废待兴。
这一日的早朝,气氛格外肃穆。
金銮殿上,百官垂首。
谢苓端坐于龙椅之上,一袭玄色十二章服,衬得她面容愈发冷肃。
“自朕登基以来,朝中多故,幸赖诸卿戮力同心,方有今日之安稳。”
一句场面话,却无人敢接。
谁都清楚,安稳的代价是什么。
谢苓没有给他们揣摩的时间,话锋一转,直入正题。
“今日,朕有几项人事任命,要当朝宣布。”
殿中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这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论功行赏。
谁上,谁下,谁将成为这凤武新朝的第一批肱骨之臣?
“林稚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