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晟目睹此景，心头微凛，又对这位世子喜怒难测的脾气有了新的认知。
他眼中闪过戒备，随他而来的两人也绷紧了身体。
独独站在台上的宋承漪怔愣着。
她摸不清，方才分明舞乐和谐，怎得好好的就跪了一大片？
她正迟疑着是否也要随众屈膝，膝盖才微微下弯半分。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重响。
酒杯被重重磕在桌面。
宋承漪惊得肩头一颤，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郁攸迟的脸庞线条冷硬，目光穿透摇曳的灯火与薄纱，一瞬不瞬盯着她。
他绝对认出自己了。
宋承漪虽读不懂他为何生气，但能感知到，若她再有动作，他只会更生气。
她慌忙站直了身子，而后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恨不能将整个人都藏进身后那缀满流苏的紫绒帘布。
郁攸迟的手这才从桌案上移开。
被他顺手扔到一边的酒杯歪斜倾倒，澄澈的酒液汩汩流淌，滴滴答答坠在地板的声音，在屋中格外清晰。
慕青嗓子发颤地道：“大人，可是奴家这舞跳得拙劣不堪，污了贵人的眼？”
郁攸迟未说话，慕青吓得将脑袋埋得更低。
呼延晟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舞姬们，随意地道：“青青姑娘这舞，柔韧有余，但野性不足，也算勉强能入眼，倒是不至于被问罪的程度。”
他的视线从南角想把自己藏在帘布后的纤薄人影上划过。
呼延晟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道世子看到了什么动怒？”
步行真心道不好，这北厥王的眼神何其毒辣，定是看出了夫人身份的不寻常。
前几日，世子收到北厥王的传信，要亲见商谈秘事，所以世子才会将夫人送回宋家看顾。
步行真私心猜测着，世子定是不想夫人发生意外。
如今强敌环伺，无数双眼睛盯着世子的一举一动，若此刻暴露了世子对夫人的关切，岂不是亲手将致命的软肋与把柄，递到了这心思难测的北厥王手中？
万幸夫人机敏，懂得躲藏，这乔装打扮后，别人也难以认出，步行真心中稍安。
却见郁攸迟眸色更沉，启唇道：“过来。”
步行真觉得两眼一黑，世子根本没想要藏的心思。
呼延晟挑眉，郁攸迟这没名没姓的两字，多半是在叫台上刚露了半张绝色姿容的舞姬。
他剑眉一挑，佯装讶异地问：“世子是在叫谁过来？”
宋承漪吸了一口气，沿着台边走下，倒腾着小碎步朝着郁攸迟身边走。
这十几步路，她腰肢紧绷，腰间铃铛也未摇响。
呼延晟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追随着她。
终于，宋承漪走到了郁攸迟身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柏气息，唇刚想上扬。
脚下就一个不稳，身体失衡，跌坐到了他的怀中。
“你倒是胆子大。”
郁攸迟淡而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但手掌却毫不客气地摸上了她的腰，也挡住了被人觊觎的一片莹白肌肤。
呼延晟和随从的两人相视一眼，大笑了起来，“原来世子是在叫这位舞姬，这小美人儿刚来就投怀送抱，未免太心急了些。”
宋承漪又羞又窘还气，在郁攸迟怀中抬起泛红的脸。
她刚才是被人出脚绊倒。
而且，她直觉这出脚的方向，只能是郁攸迟所为。
他那句胆子大，好似有两层意味，在她听来，是在说她混在舞姬当中胆子大。
等那在旁观的几人中，是说她扑进他怀中胆子大。
宋承漪明了他的意思，她扬起脸，抬起纤白的胳膊搭在他宽阔的肩头。
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凝视着他，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还带着委屈的颤音。
“妾身胆子小得很，生怕世子将我忘记了，听说世子到了春荣楼，便眼巴巴地来见。”
她说话时，温热的气流浮动在他的下巴处。
宋承漪侧首，目光投向跪地的慕青，“妾身可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求动青青，得以扮作舞姬进来见您一面。”
慕青双手撑在地上，赶紧道：“请世子息怒。”
呼延晟盯着他们二人的互动，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郁攸迟垂眸道：“既知道我不想见你，你为何还硬要来？”
宋承漪将脑袋窝在他胸膛处，还用脸蹭了蹭，一时之间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在做戏，还是压抑已久的真情流露。
她低语：“我只是，好想你。”
想知道他好不好。
想在他艰难的时刻，不一定要做什么，但至少要陪在他身边。
宋承漪的眼波荡漾，眼圈都跟着发了红。
郁攸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桌下，扶着她腰间的手掌忍不住用力，她的皮肤传来被紧箍的疼痛。
他感受到从她身体传来的痛感，眸色瞬时转为冷冽。
“这里岂是你能随意来胡闹之地，退出去！”
诉诸情谊的几个字，却换来了他的凶斥，宋承漪虽知情有可原，但脸上也难免出现伤心之色。
她咬着下唇，搭在他肩头的手收了回去，作势便要从他腿上离开。
但腰还被他握着，见郁攸迟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宋承漪扁扁唇，贴近他的耳边，用着屋中人都能听清的音量，带着一种暧昧缠绵的暗示。
“世子，妾身在老地方等您，您一定要来。”
郁攸迟眉目沉静，未置一词，手松开来。
宋承漪退出了包房，行至楼梯转角处，就见蒋粒栗被拦在楼下，伸长脖子向楼上张望。
“你怎么还没回去？”宋承漪走下楼梯。
蒋粒栗皱眉生硬道：“我一会儿就回去，姐姐先忙你的。”
她显然还未认出换了装扮的自己，宋承漪走到她面前。
“你难道不是在等我？”
“你是谁啊，谁等你！我等你干甚.......嗯？恩人？恩人！”
蒋粒栗不耐烦地反驳，话说到一半，打量了她两个来回，又听那温软的嗓音，才敢确认。
“恩人，真的是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你被带到哪里去了？”
蒋粒栗看清她微红的眼眶，还有腰上的指印，恼火地道：“难道是青青姐使坏，故意作弄你穿成这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