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太子也随即起身，随从们立刻簇拥上前，一行人缓缓离开安乐宫。
安乐宫里，灯火渐暗，人影散尽，顿时只剩三皇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脸上愁云密布，眉头紧锁。
他默默看向楚音音，眼中带着几分不忍与担忧，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留下来，陪在她身边。
楚音音眼泪汪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随时都会决堤，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的心里像是被一只发狂的猫死死抓着，不停地挠，那感觉就像锋利的指甲一点点撕开皮肉，痛得钻心。
她越想越恨，恨得牙根发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只要冲上去，一把掐住楚砚昭的脖子，把她狠狠教训一顿，才能解心头之恨，才觉得痛快！
可偏偏，三皇子就站在她身旁，目光冷峻，神情严肃，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她所有疯狂的念头都死死压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于是，她只能死死攥着裙角，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低声啜泣起来。
她抽抽搭搭地，声音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可怜巴巴地哀求着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砚昭不肯原谅我？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我哪里得罪了她？还是我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明明没有恶意，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呢？”
三皇子也被气得不轻，脸色铁青，眉宇间写满了愤怒和烦躁。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明明刚才二皇子那一番话，句句如刀，精准地戳在他心窝子上，让他根本无法反驳，无从辩解。
可他偏偏就是不服气，心底有一股倔强的劲儿在作祟，总觉得那是二皇子故意针对他，存心要当众让他难堪，毁他的威信，坏他的名声！
更何况……
他实在看不得楚音音这副样子。
她向来骄傲，如今却如此虚弱、凄惨，像是一朵被暴雨打落的花，花瓣零落，香气全无。
他心头一软，怒火顿时熄了一半，只余下深深的怜惜和无可奈何。
送皇上回文德殿的路上，太子走得极慢，步履沉重，像是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之中，难以拔起。
他心里有事，思绪翻腾，心乱如麻。
他几次想开口，嘴唇微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来回琢磨了好几遍，反复推敲措辞，生怕说错一个字，惹来父皇的不满或误解。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才显得既不失礼，又不显冒犯。
可皇上只瞟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直击灵魂。
他一眼就看穿了这孩子在憋着话，心里有疑问，却碍于身份，不敢轻易启齿。
“现在左右没人，四下清净，有啥想说的，不必拘礼，直接讲便是。”
皇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儿臣确实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心头，不得其解，想请父皇指点迷津。”
太子恭敬地低头，声音沉稳，却难掩内心的紧张。
“你是想问，朕为啥把玄武流萤珠给了灵儿，对吧？”
皇上开门见山，一句话便点破了太子的心事。
“父皇英明，明察秋毫，儿臣心中所想，果然瞒不过您的眼睛。”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低头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佩，也有一丝释然。
“那你自己觉得呢？”
皇上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目光如炬，直视太子双目。
“儿臣愚钝，怎么都想不通。父皇疼爱灵儿，这宫里能赏的东西多的是，金银玉器、锦缎珍玩，皆可赐下，以显恩宠。可那玄武流萤珠不一样，它是上祀三宝之一，乃国之重器，象征天命与皇权，素来被视为镇国之宝。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赐给了灵儿，虽说是赏赐，但难免会引起朝野议论，旁人难免嚼舌根，说三道四，惹出闲话来。儿臣觉得，这不该是父皇您想看到的局面，也不该是朝廷该有的风气。”
皇上听了，语气依旧平静，却不轻，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太子，你得记住了，所谓国之重器，不在于几件宝贝摆在那里镇场子，供人瞻仰，震慑四方；而在于你们兄弟几个有没有为天地立心、为百姓谋出路、继承前人智慧、开创太平盛世的决心！这才是根本。那些东西，不过是象征罢了，是提醒，是警示，是传承的载体。真正的‘重器’，是你们心中的志向与担当。你懂吗？”
太子点点头，神情认真，像是懂了，又像是还差那么一点点，未能完全领悟其中深意。
其实他听明白了大半——父皇是在教他格局，教他眼界，教他身为储君，不应只盯着一物之得失，而应着眼于天下万民、千秋社稷。
可关于楚砚昭的那一小半疑问，依旧在他心里打结，像是一根细小的刺，扎得他隐隐作痛。
他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
为何父皇对她如此不同？
太子先拣明白的部分答道，声音沉稳而清晰：“儿臣清楚了。天地以生民为本，圣人助其成长，让万物各得其所，这叫为天地立心；建立正义，稳固伦常，教化万民，安定秩序，这是为生民立命；传承断了的学问，接续道统，使先贤智慧不至湮灭，这叫继绝学；将来若有贤君出世，以仁德治天下，造福百姓，泽被万代，便是开太平。”
皇上没夸，但眼里闪过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那抹笑意虽浅，却像初春湖面微澜，悄然荡开，透出心底最真实的欣慰。
他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久久未移，仿佛在看一块经过千锤百炼、终于成型的璞玉。
这是他一步步亲手带出来的接班人，有见识，有格局，更有担当。
不只懂得治国理政，更明白人心向背，能在众人纷乱之时，冷静权衡利弊，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他不仅扛得起江山，更守得住江山的根本——民心与家国情义。
这才是他一步步带出来的接班人，有见识，有格局，扛得起江山。
太子的每一次进退，都经得起推敲；每一句应对，都显出深思熟虑。
他没有张扬，却用最沉稳的姿态，撑起了帝王心中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