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起身来回走动着。
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安全脱身,离开长安。
陈远说道:“长公主殿下当时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与陛下取得了联系,忧的则是门外那些如同附骨之蛆的监视者。她将此顾虑告知‘货郎’,担心贸然行动会引来杀身之祸,也恐连累我等兄弟。”
“货郎当时便安慰长公主殿下,请她宽心。言明我司在长安城内及周边,已经营多年,布有众多眼线人手,此次行动更是筹划已久,定会做到万无一失。待时机成熟,计划周全,再行撤离。为免引人怀疑,他并未久留,只是留下了两件看似普通的棉布衣物,夹层中藏有一些应急的银钱,便如同寻常完成一笔买卖的货郎般,告辞离去。”
杨勇微微颔首,对情报司的谨慎和周全表示认可。
乱世之中,尤其是身处敌巢,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陈远继续道:“自那以后,”长公主殿下便通过‘货郎’这条极其隐秘的线路,与……与洛阳方面,保持着断断续续的书信联系。信件皆用密写药水,藏于衣物夹层、或是孩童的玩具之中,由不同的、绝对可靠的情报人员负责传递。长公主在信中,多提及些日常琐事,询问陛下安好,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兄长的思念与担忧,亦有关切国事之语……驸马柳述,虽沉默寡言,但每次传递消息,也必附上几句问候。”
杨慧茹的信,杨勇的确收到过几封,但信中没有太多的提及自身情况,只是让兄长保重身体的一些亲人之间的问候等。
杨勇点了点头:“朕当时也十分想念这个亲妹。”
接下来,陈远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遗憾和愤懑:“随着前些时日,突厥、西梁联军与伪唐在关中爆发大战,伪唐朝廷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战事上,对长公主夫妇的监视,也确实有所松懈。司里判断,这正是执行撤离计划的绝佳时机!经过周密策划,长安站最终定下一个计划:由我司精通易容的高手,假扮成长公主、驸马以及他们年幼的女儿,来一出‘偷梁换柱’。”
杨勇一听立即带着一丝欣喜追问道:“哦?陈远,你详细说一下!”
他微微拱手,接着详细解释道:“是,陛下!此计划是利用近日因战事稍平,长安城门管制略有放松的窗口期。先让伪装者入住长公主宅院,然后真正的长公主、驸马及孩子,则易容成一对外地来的老年夫妇,领着孙女,借口就是前些时日从北面来长安避难的难民,如今战事结束了,要返回家乡。连过关文牒和路引,我们都已准备妥当,几乎天衣无缝。所有细节都已反复推敲,就定在这几日便要动手……”
陈远的声音在此处陡然变得沉重起来,带着一种功败垂成的痛惜:“然而,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计划即将实施的前一天,意外……发生了!”
杨勇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自然散发开来:“说下去!”
陈远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次日清晨,按照往日习惯,长公主殿下独自外出,前往附近的市集购买菜蔬。不料,在返回途中,竟被……被李渊之子,齐王李元吉撞见!”
“李元吉?”
杨勇的眉头紧紧锁起,这个名字让他产生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对李元吉的斑斑劣迹早有耳闻,此子性情暴戾,贪财好色,行事肆无忌惮。
“正是此獠!”
陈远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与愤怒:“李元吉自然是认得长公主殿下的。虽长公主布衣荆钗,然其天生丽质,风韵气质非寻常民妇可比。那李元吉一见之下,便色心大起,竟不顾身份,当街上前搭话,言语之间,极尽轻佻调戏之能事!”
杨勇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握紧。
他能想象到妹妹当时所受的屈辱,身为大隋尊贵的长公主,竟被这登徒子当街羞辱!
“长公主殿下又惊又怒,严词斥责其无耻,欲挣脱离去。可那李元吉仗着身份,竟然不依不饶,纠缠不休!恰在此时,柳驸马见长公主久出未归,心生担忧,出门寻找。正好撞见李元吉正在对长公主拉拉扯扯,行止不堪!”
陈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柳驸马见状,岂能不怒?他虽是一介文士,但眼见妻子受辱,血性顿生,当即上前与李元吉理论,继而……发生了冲突。可李元吉身边带着如狼似虎的护卫家丁,柳驸马一介书生,如何是对手?当场便被那些恶仆一顿毒打,重伤倒地……随后,李元吉便命人将柳驸马投入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而长公主殿下……则被那禽兽不如的李元吉,强行拉回了他的齐王府!”
“混账!李元吉!慧茹和柳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纵然以杨勇的城府,此刻也忍不住低喝出声,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让殿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照出滔天的怒火。
李元吉竟敢如此对待他的亲人!
此举不仅是打了他杨勇的脸,更是彻底践踏了大隋皇室的尊严,触碰了他的逆鳞!
陈远感受到皇帝的狂怒,头垂得更低,语气却愈发清晰急促:“李元吉将长公主掳回府中没过多久,便被伪唐皇帝李渊传诏进宫。”
“哦?”
杨勇眼神微动,强压下怒火,冷静分析道:“难道负责监视的人报上去的?”
“陛下明鉴。”
陈远点头道:“正是那些原本负责监视长公主夫妇的密探,见事情闹大,牵扯到了齐王,不敢隐瞒,立刻将情况紧急报入了宫中。李渊闻讯,亦是皱眉,显然对此事极为不悦,当即派人紧急传召李元吉入宫。”
他继续描述当时的情景,仿佛身临其境:“据我们在齐王府和内宫的眼线拼凑起来的情报,李元吉当时颇为扫兴,但不敢违抗父命,只得悻悻入宫。李渊当面严词斥责了他,勒令他立刻释放兰陵公主,并提及……提及毕竟曾是亲戚,不可做得太过分。”
“亲戚?好一个亲戚啊!”
杨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