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录音室的玻璃墙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侧的拉链。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音乐平台推送的通知——新歌上线三小时，飙升榜第六。
关毅从控制台起身，摘下耳机走过来。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混音波形图递给我。纸张还带着机器的余温，最高峰值出现在副歌第二句，那是我在凌晨两点录下的版本。当时录音棚只剩我一个人，话筒前坐了太久，嗓子发干，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抖，可我没停下。
“要再听一遍吗？”他问。
我点头。他转身回到控制间，按下播放键。我的声音从监听音箱里传出来，比记忆中更清晰。那不是完美的高音，也不是技巧娴熟的转音，但每一句都像从身体深处挤出来的。唱到第二段主歌时，我听见自己气息微乱，像是边哭边说。
就是这个版本，他们选了。
灯光暗下来，只有控制台的指示灯闪着蓝光。我闭上眼，耳边是整首歌的循环。这不是一首庆祝的歌，也不是控诉。它只是在讲一件事：一个女孩走在夜里，不知道要去哪，但她一直在走。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粉丝群的消息，有人截了榜单截图，说我们刷榜。我不点开，也没删。这些话听过太多次了，从我站上第一个舞台开始就有。
关毅走出来，站在我旁边。他手里拿着平板，调出后台数据。“真实播放占比百分之八十二，评论区打开率是同期新人的两倍。”他说，“骂你的人，都在认真听。”
我没有笑，但肩膀松了一点。
“明天下午三点，安排了一场小型见面会。”他继续说，“不对外宣传，只邀请了最早关注你的那批人。场地不大，在城西一个咖啡馆的后厅。”
我睁开眼，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多少人？”
“报名的有一百二十七个，筛了八十人进来。都是写了长评的听众。”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波形图，边缘已经被我捏得有些发皱。“好。”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四十分钟到了地方。后厅很小，摆了二十张圆桌，每张桌上放着一杯热茶和一张手写卡片。服务生告诉我，这些都是粉丝自己寄来的，写着想对我说的话。
我坐在角落的休息室里试麦。耳机传来电流声，接着是现场收音设备的测试音。关毅在外头确认流程，我听见他低声和工作人员核对时间。
三点零七分，门被推开。第一批观众进来了。他们走路很轻，有人抱着相册，有人拎着布袋，里面装着自制的小礼物。没人尖叫，也没人拍照，只是安静地入座。
我站在帘子后面看了几分钟。这些人不像追星的，倒像是来赴约的老朋友。
三点二十分，关毅朝我点头。我摘下耳机，拿起话筒，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灯光打下来，不亮，刚好能看清台下每个人的脸。我站在中央，话筒握在身前。
“谢谢你们来。”我说，“这首歌，是我最近才敢拿出来的东西。它讲的是我自己，但也可能讲的是你们中的某一个。”
台下没有人接话，但有人抬头看着我，眼睛亮了一下。
“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说这歌上榜是因为关系，是因为炒作。”我停了一下，“我也知道，一场小小的发布，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们，这一路，我没有走捷径。”
有个女孩举起手。她戴着黑框眼镜，手里举着一块手绘牌子，上面用荧光笔写着：“你不是一个人在找答案。”
我盯着那行字，喉咙突然发紧。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必须找到所有线索，才能确定我是谁。”我声音低了些，“但现在我觉得，也许我不需要等那一天。只要还有人愿意听，我就还能继续唱下去。”
台下开始有人鼓掌。起初是零星的，后来变成一片。有人站起来，举着灯牌，也有人低头擦眼睛。
关毅站在我斜后方，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轻轻拍了下手，示意我可以结束。
我没有立刻下台。
“接下来，我还会发新歌。”我说，“不管查不查得到过去的事，我都会唱。因为这些声音，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掌声持续了很久。直到工作人员提醒超时，我才放下话筒。
散场后，我坐在后台整理东西。关毅递来一瓶水，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你说得比我预想的好。”他说，“尤其是最后那句。”
我没接话，只是拧开水喝了一口。水有点凉，顺着喉咙滑下去，让我清醒了些。
“那些留言，我都看了。”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有个人说，她每次迷路的时候都会听你这首歌，因为听着听着，就不怕了。”
我把空瓶捏扁，放进包里。
“我不是为了让人依赖才唱歌的。”我说，“但要是真能这样，也好。”
他点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八点，我独自走出大楼。街上行人不多，风比前两天暖了一些。我打开手机，想看看今天的行程有没有漏掉的事项。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未读信息：1条】
发信人是一串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七个字：
“你还记得林医生吗？”
我手指停在屏幕上，呼吸慢了一拍。
远处一辆共享单车倒在路边，车筐里积着昨晚的雨水。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没有点开，也没有删除。
风吹过来，衣角扫过小腿。我把手机翻过来，塞进外套内袋。
然后朝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