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楼道的铁栏杆往下滴，我扶着阿辞一步步爬上六楼。他脚步很沉，每踩一级台阶都像在拖着什么东西。钥匙插进锁孔时，我的手抖了一下，门开了。
屋里还是老样子，灯一亮，墙上的便利贴就显出来，歪歪扭扭画着笑脸。我顺手把湿外套挂在门后，转身看他站着不动，头发还在滴水，眼神有点空。
“去换衣服。”我说，“别感冒了。”
他没动，盯着冰箱门上那张我随手贴的便签。上面写着“阿辞今天吃了三个煎蛋”，字写得难看，边角都卷了。
“你说这些日子……是真的吗？”他声音很低。
我没回答，走过去拧干毛巾塞进他手里。他接过，却没擦，只是攥着。
“明天车修好了，我请你吃煎饺。”我故意说得轻快，“街口那家，皮薄馅大，你上次说好吃。”
他扯了下嘴角，算是在笑。
我走进厨房倒水，听见他慢慢跟进来。水壶刚烧开，他忽然说：“我来煮点汤吧。”
我回头，他已经挽起袖子，动作生疏地切姜片。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很慢，一下一下，像是在确认自己还能做这些事。
我靠着门框看他忙活。火苗舔着锅底，水开始冒泡。这画面本来该让人安心，可我心里一直悬着。
他伸手掀了掀窗帘，想关窗。就在那一瞬间，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我问。
他没回话，手指还抓着布边，整个人僵住。下一秒，汤勺砸进锅里，发出刺耳的响声。滚水溅出来，他往后退，背撞上冰箱，手死死抠住门缝，指节发白。
“他……是谁？”他说完这三个字，眼睛突然失焦。
我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倒下来了。我扑上去接住他，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他的身体很重，头磕到我的肩膀，脸冷得吓人。
“阿辞！”我拍他脸颊，“醒醒！”
没反应。呼吸还有，但很浅。我摸他额头，烫得厉害，太阳穴突突跳。
我立刻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报地址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可我还是把话说全了。挂了电话，我把外套团起来垫在他头下，跪在他旁边，盯着他脸看。
他还穿着那件湿了一半的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我低头看他手腕，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然后我看见了他的衣袋——鼓起一小块。
我伸手进去掏，本想找身份证，结果摸出一个金属物件。
拿出来一看，是枚袖扣。
铂金色，表面刻着一对展开的翅膀，边缘磨得发亮。我认得这个图案。昨天在便利店，电视上那个集团的标志就是它。
我猛地抬头看向窗外。
楼下路灯昏黄，雨水在地上打出一圈圈涟漪。一个人站在巷口，穿黑西装，背对着楼门，正仰头看着这层窗户。他左手抬了下，像是在整理领带，袖口一闪，同样的铂金光芒闪过。
和我手里这枚，一模一样。
我心跳几乎停了。
那人站了几秒，转身走了。步伐很稳，没有回头。积水映着他离开的影子，一点点变淡，最后消失在拐角。
救护车还没来。
我低头看着阿辞的脸。他闭着眼，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泛白。我把那枚袖扣紧紧攥在掌心，硌得生疼。
这时他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梦里被人抓住了。
“别……”他喘了口气，“别让他们带我走。”
我没说话，只把他的头往怀里压了压。
远处传来 sirens 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熬过去。等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上来时，我才松了口气。
两个救护人员出现在门口，背着药箱。他们蹲下来检查阿辞，一个测血压，一个听心跳。
“高热引发的神经性晕厥，需要马上送医。”其中一个说。
他们抬起担架，把我让到一边。我跟着他们下楼，一路盯着阿辞的脸。到了楼下，雨小了些，但地面全是水。
担架放上车时，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阿辞刚才穿的那件衬衫，左袖内侧原本别着袖扣的地方，现在空了。可我记得，他是带着这枚袖扣回来的。
除非……
有人在他昏迷前，取走过另一枚。
我站在救护车旁，看着医护人员关上车门。司机准备发动，我正要上车，眼角忽然扫到路边树下。
一张纸被风吹起来，贴在积水边。
我走过去捡起来。
是一张打印的行程单。
纸面被打湿了，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内容：
【7:00 机场接机
7:30 入驻顶层办公室
9:00 召开董事会特别会议
备注：顾总归国当日即启动人事调整】
下面盖着一个红色印章。
“霖氏集团行政部”。
我捏着这张纸，指尖发麻。
救护车鸣笛响起，车门还没完全关严。我转身要上去，忽然听见车厢里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人撞到了铁壁。
我赶紧拉开门。
阿辞的手正在抽搐，手指蜷缩又张开。他眼皮底下眼球快速转动，像是在拼命挣扎。
护士按住他手臂：“病人出现阵发性痉挛，准备镇静剂。”
我伸手握住他一只手。
他的手指冰凉，但在我碰到的瞬间，猛地回握了一下。
力道很大。
像是一种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