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乌子的无力回天,公子受揭示的占氏古老秘辛,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众人心头。
莘丰的呕血并未停止,那暗红近黑的血液仿佛携带着他最后残存的生命力,不断流逝。
莘礼的哭喊声渐渐变得嘶哑绝望,他只是机械地擦拭着,徒劳地想要留住大父正在飞速消散的温度。
永宁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银眸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底下是汹涌澎湃的思维激流。
“规则崩解……根源性的抹杀……”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脑海中回放着救出莘丰的每一个细节。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更加清醒。
“如果占氏的手段真是如此,是直接从规则层面锁定并瓦解‘莘丰’这个存在,那么在实施‘李代桃僵’之前,他就应该已经彻底崩解了!为什么还能撑到被救出来?”
“那个‘诸氏族源锁灵阵’如此精妙,甚至能调用各氏族源力,它针对的是‘莘丰’这个被封印的个体。欺骗了阵法,用伪装者替代了他,这意味着在阵法或者说支撑阵法的规则的‘认知’里,‘莘丰’依然还被封印着!”
一个关键的逻辑节点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既然成功救出了他,就证明钻了规则的漏洞,至少在‘物理位置’和‘能量感应’上,暂时欺骗了那个针对他的‘抹杀程序’!”
“但是,这个‘抹杀程序’显然还在运行!它锁定的目标是‘莘丰’!只要‘莘丰’这个身份标识还存在,只要他还被认知为‘那个被封印的、需要被抹杀的目标’,这个程序就会持续生效!”
问题的核心,从“如何治疗一种未知的伤害”,转变为了“如何让一个被规则标记为‘抹杀目标’的存在,摆脱这个标记”。
永宁的目光猛地投向依旧在痛苦呼唤“大父”的莘礼,又看向气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湮灭的莘丰。
她明白了!
关键在于——认知!
不仅是阵法对莘丰位置的认知,更是他们所有人,包括莘丰自己,对“他是谁”的认知!
只要他们还把他当做“那个被困在祭坛、正在被规则抹杀的莘丰”,那么这种集体潜意识,就会无形中加固那个“抹杀标记”,与远方的规则源头产生共鸣,加速他的消亡!
他现在,不应该再是“莘丰”了!
至少,在规则层面,在欺骗生效的这段时间里,他不应该是!
“莘礼!”
永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瞬间压过了莘礼的悲声:“停下!不要再叫他大父!不要再把他当做莘丰大卜!”
所有人都被永宁这突如其来的喝止惊呆了。
莘礼更是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永宁,眼中充满了不解、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愤怒:“贞人!此言何意……?他是吾大父啊!”
“他现在不是!”
永宁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莘礼,也扫过青乌子和公子受:“听着!在计划里,在规则层面,此刻被封印在祭坛水牢里的,才是‘莘丰’!”
她指向幽冥涧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救出来的此人,他是在规则漏洞下,是被‘偷换’出来的一个替代品,一个赝品!他甚至可能只是为了迷惑敌人而制造的幻影!他的名字,他的身份,暂时都被‘借’用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或者,他只能是那个自愿替换他的士兵!”
“如果尔继续把他当做‘莘丰’,不断地用亲情、用血脉去呼唤他,去加固他与‘莘丰’这个身份的连接,就等于是在不断提醒那冥冥中的规则——‘看,搞错了,真正的目标在这里!快过来抹杀他!’”
“尔每叫他一声‘大父’,都是在把他往死亡深渊里推一把!”
永宁的话语如同冰锥,刺穿了莘礼的悲伤,也震撼了青乌子和公子受。
这个道理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逻辑!
规则,或许就是基于这种最根本的“定义”和“关联”来运作的!
“那该怎么办?”
青乌子急促地问道,眼睛一亮,他隐隐抓住了关键。
“认知重构!信息覆盖!”
永宁语速极快:“需要在短时间内,强行改变吾等自身,乃至他自身残存意识对‘他是谁’的认知!”
她立刻行动起来。
她先是请求公子受下令,让所有士兵背对此地,不得窥视,不得议论。同时,她引动微弱的星枢之力,在莘丰周围布下一个简易的信息静默屏障,尽可能隔绝外界杂乱意识的影响。
然后她叮嘱莘礼,语气不容反驳:“莘礼,从此刻起,忘记他是尔大父!把他想象成那个勇敢的士兵!在心里默念,在意识里构建士兵的形象!这是救他的唯一方法!”
接着她将手虚按在莘丰额头,不再试图输入生机能量,而是调动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尝试在他那濒临崩溃的灵魂信息场中,极其小心地、临时性地覆盖掉与“莘丰”身份直接关联的核心信息印记,同时尝试写入属于那个士兵的、相对浅层的气息标识。这个过程比之前欺骗阵法更加凶险,如同在即将格式化的硬盘上抢救数据并写入新的引导信息。
“青乌子,公上,请尔等也在心中默认为此人非莘丰。莘礼,尔若忍不住,就不要出声!”
永宁自己更是彻底收敛了所有对莘丰的关切,眼神变得如同看待一个陌生的伤兵。
这是一个极其反人性、反常识的操作!要求至亲之人瞬间否定血缘,否定情感。
莘礼浑身颤抖,看着莘丰痛苦的模样,又看着永宁那决绝而笃定的眼神,内心在天人交战。
最终,对救活莘丰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从齿缝渗出,他用尽全身力气,在脑海中疯狂地构建士兵的形象,强行压制着那呼之欲出的“大父”的呼唤。
青乌子和公子受也依言照做,收敛心神。
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山林的声音,以及莘丰偶尔因痛苦发出的微弱呻吟。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
一直持续不断的呕血,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莘丰身体的痉挛也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依旧气息微弱,灰败如死,但那令人绝望的、生命本源不断崩解流逝的态势,竟然真的……稳住了!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莘礼惊讶,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难以置信!
他不敢出声,只能用眼神向永宁传递着无尽的感激。
青乌子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永宁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叹与复杂。她对天命的理解和运用,已经到了一个鬼神莫测的地步!
公子受深邃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彩。
永宁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她看着暂时稳定下来的莘丰,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应急措施,如同给一个程序错误打了临时的补丁。莘丰身上的“规则抹杀”指令并未根除,只是暂时因为“目标丢失”或“身份混淆”而进入了某种“待机”或“检索”状态。
一旦他们放松,一旦“莘丰”的身份认知重新牢固,或者占氏那边发现了漏洞进行规则修正,抹杀随时可能再次启动!
而且,那个代替莘丰留在祭坛的士兵……他的命运又将如何?
救一人,陷一人。
这代价,沉重得让永宁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没有选择。
在这场与古老规则操纵者的博弈中,她只能竭尽全力,在这狭窄的缝隙中,艰难地寻求着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