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太还是走了。
是瑾瑜亲自开车把他送到车站的。
站台上,这个高大的哈萨克青年抱着她不肯松手,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小鱼,我舍不得你。”
瑾瑜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匹不安的小马驹。
“八个月很快的,”她的声音很柔,“等你回来,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送走巴太后,瑾瑜的生活又回到了之前宅女的节奏。
只是这份宅有些特别,她的宅是整个草原。
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清晨,她会用小铜壶烧一壶奶茶,就着馕,看着阳光如何一寸寸铺满草原。
她辨认出几种常见的药材,知道了哪一片草场下的野葱最香,也习惯了在深夜聆听远处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
随着牧民们陆续转场前往冬牧场,村落愈发空旷寂静,唯有风声终日作伴。
这份寂静并未让她恐慌,反而让她更深地融入了这片土地。
她会花一整个下午,坐在山坡上看着云影在草原上游移。
她给巴太留下的小马驹暖阳梳理鬃毛,会和它说话,告诉它关于它主人的趣事,虽然也没有几件,基本都说完了。
而制作衣物,成了瑾瑜排遣思念的方式。
做衣服的地方,就在她小屋的窗边。
那里光线最好,能望见远处连绵的雪山。
她找出几匹柔软透气的棉布和耐磨的卡其料,一把精巧的木尺和划粉,没有缝纫机,一切全靠手缝。
她先是为巴太裁制贴身的衬衫。
想象着他训练时挥汗如雨,布料必须亲肤吸汗。
她用尺子细细比量,回忆着巴太肩背的宽度和手臂的长度。
针脚细密,领口和袖口处更是反复缝纫加固,确保舒适耐穿。
然后在左边衬衫口袋的内侧,用同色的丝线,悄悄地绣了一条简笔的小鱼。
接着是裤子,考虑到他需要经常蹲跪,检查马匹,她在膝盖处做了加厚处理,裤型则做得略微宽松,便于活动。
最重要的,是那套冬衣。
青岛靠海,冬季是湿冷,与草原干冽的严寒不同。
她选了一块密度很高的防风面料做羽绒服的外层,内里填充了轻盈保暖的白鸭绒。
裁剪时,她特意将肩部放宽了一些。
缝制这件外套花费了她最多的时间,常常在灯下忙到深夜。
这天,瑾瑜正仔细给巴太留下的小马驹暖阳刷着毛。
小家伙亲昵地蹭着她的手掌,享受着温柔的抚触。
“瑾瑜啊,巴太的电话,快来!”张凤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瑾瑜拍了拍暖阳的脖颈,擦净手朝小卖部走去。
张凤侠冲她挤挤眼,很识趣地掀帘出去了,她这么有眼色的人,自然不会耽误小情侣互诉衷肠。
“巴太?”瑾瑜接起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昨天不是刚通过电话吗?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自从巴太到了青岛,这边的电话就没断过。
起初还是两三天一通,最近却愈发频繁起来。
听到瑾瑜的声音,巴太的心才踏实下来。
“小鱼,”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就是有些想你。”
一开始他还能强忍思念,全心投入驯马和兽医知识的学习,毕竟这些都是他真心热爱的。
可每当夜幕降临,对草原、对那个在草原上等待的姑娘的思念,就如潮水般涌来。
瑾瑜轻轻笑了:“我也想你。等你回来,暖阳就该成年了,到时候你带我骑它好吗?踏雪会不会吃醋?”
想到自家马儿那霸道的性子,巴太也笑了:“绝对会吃醋的。不过没关系,我会给它买很多苹果哄它。”
“对了,”瑾瑜忽然想起,“五天前我给你寄了个包裹,这两天应该能到。你走时带的全是厚衣服,青岛那边暖和,用不上的。我给你做了几件衬衫和裤子,还有一套轻便的冬衣,羽绒服和棉靴应该够用了。”
听着女友细心的叮嘱,巴太心里暖暖的:“小鱼,谢谢你。你已经送了我太多东西了。”
“笨蛋巴太,”瑾瑜笑出声,“你知道你送我的那一罐宝石值多少钱吗?”
原来那次瑾瑜送给他戒指后,巴太就回家翻找,然后抱来一个旧饼干罐,里面装满了他从小在溪流中捡来的漂亮石头。
当她打开罐子时,不禁倒吸一口气,零零散散的石头里面竟有数十块品质纯净的宝石,其中两块海蓝宝更是价值不菲,粗略估算差不多能值个七位数。
“小鱼喜欢,就都送你。”巴太在电话那头浑不在意,“在你手里比在我这儿有用。”
她爱的男孩就是这样简单纯粹,喜欢一个人,就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热烈又义无反顾。
瑾瑜在草原上的第一个新年,在朔风和雪屑中如期而至。
清晨,瑾瑜端着昨天就腌制好的肋排走出小屋,酱汁的浓香与清冽的空气交织。
巧克力和奶昔,欢快地跟在她脚边,在雪地上踏出一串梅花似的脚印。
张凤侠家比平日更显热闹。
还没进门,就听见她爽朗又带着几分夸张的声音透过门帘传出来:
“……哎哟,我的大作家,你就放心嘛!你老妈我还能饿着不成?……吃了吃了,三鲜馅儿的,就是咱家那口老锅煮的,香得很!”
瑾瑜会心一笑,知道这定是在和远在乌鲁木齐的女儿李文秀通话。
那位比自己大半岁的姑娘,今年应该是没能回来。
她轻手轻脚地把沉甸甸的搪瓷盆放在桌上两只狗子熟门熟路地凑到火炕边,去找正盯着武侠电视剧的奶奶。
奶奶看得入神,眼前忽然一左一右拱过来两个毛茸茸的狗头,吓了她一跳。
老人家反应极快,顺手抄起靠在炕沿的拐杖,在空中利落地划了个半圆,口中念念有词:“神龙摆尾!”
奶昔反应迅捷,轻盈跳开,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摇着尾巴。
巧克力则愣在原地,憨憨地打了个响鼻。
这时,张凤侠也挂了电话,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走过来。
“跟文秀叨叨两句,这丫头,非要听着我这边动静才安心……”她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到那盆排骨上,眼睛顿时亮了,“吖!这不是排骨嘛!”
她惊喜地凑近看了看,语气里带着怀念:“自打来到这儿,入乡随俗,我们都跟着吃牛羊肉,可真是有些日子没正儿八经地吃顿猪肉了!还是你会想!今年过年,中午咱们可算能打个牙祭,吃个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