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文秀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劲儿回到屋里,摇晃着还在炕上迷糊的张凤侠:“妈!妈!你快醒醒!那个苏力坦家的小儿子,巴太,他为什么住在咱们家后面啊?”
张凤侠被摇得不耐烦,正想骂两句,听到这句话,眼睛倏地睁大了,睡意全无。
“巴太住后面?”
她猛地坐起身,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喜色,“那是不是瑾瑜那丫头回来啦?哎哟我的老天爷,昨晚上小情侣是住一起的啊!”她拍了下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副了然的模样。
文秀脸上兴奋的红晕和好奇的光芒,瞬间僵住了,像被泼了盆冷水。
“情……侣?”她喃喃重复,心里某个角落轻轻“咯噔”了一下。
是了,之前妈妈在电话里好像提过,后面小屋租给了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汉族姑娘,人特别好,长得也俊……所以,巴太和那个女孩,是情侣关系?
张凤侠没注意到女儿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和骤然低落的声音,完全沉浸在分享八卦的快乐里,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可不就是嘛!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瑾瑜啊,那个水灵灵、白嫩嫩的小姑娘!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比她更标致、更耐看的姑娘了,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一般。这不,去年一来,就被咱们村里头最拔尖、最有出息的小伙子巴太给盯上啦!”
她盘腿坐好,掰着手指头算:“两人在一块儿快一年喽!不过也是聚少离多,刚确定关系,巴太就去青岛学习了八个月,好不容易回来,没亲热几天,瑾瑜又去了北京签什么摄影师合同……这折腾的。估摸着瑾瑜是昨天半夜才到家,巴太这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把媳妇盼回来,能不想吗?肯定是舍不得分开,住一起了呗!”
张凤侠说着,自己先乐了起来,眼里闪着过来人的理解和祝福,“哎呀,年轻人嘛,真好。我看啊,等这次转场忙活完,说不定咱们村里又快有‘托依’咯!”
文秀坐在炕沿,听着母亲兴高采烈的絮叨,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睡裤的布料。
清晨见到巴太时那惊鸿一瞥的心跳,和他温柔笑容带来的恍惚悸动,此刻像退潮般迅速冷却,留下一片空落落的沙滩。
她“哦”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起身,走到窗边,假装看着外面渐渐明亮的院子。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小屋紧闭的门窗。
原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还是那样一个,连自己母亲都赞不绝口的漂亮女孩。
文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点涩,有点闷,还有点刚刚萌芽就被掐灭的、微不足道的失落。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张逆光骑马的深刻侧影和刚才那抹温柔的笑容从脑海里赶出去。
前屋的八卦与微妙的少女心事,并未影响到后屋的宁静温馨。
巴太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瑾瑜也洗漱完毕,清清爽爽地走出来。
两人对坐在餐桌旁,就着酥脆的烤馕,喝着暖胃的小米粥和醇香的奶茶。
简单的早餐,因为对面坐着的人,而显得格外香甜。
“今天什么安排?”瑾瑜咬了一口馕,问道。
“上午得去家里帮忙,祭奠的事还有一些收尾,下午爸爸要为转场去那仁夏牧场做准备,我也得在。”巴太说着,伸手用拇指轻轻擦掉她嘴角的一点奶皮,动作自然亲昵,“你昨天累坏了,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别到处跑了。我忙完就过来。”
瑾瑜点点头,知道这是他作为家里小儿子必须承担的责任。
“好,那我收拾一下屋子,看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你安心去忙。”
吃完饭,巴太抢着把碗洗了,又把瑾瑜按在椅子上,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梳理那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笨拙却异常认真地给她编了一个松垮但可爱的麻花辫。
“我走啦。”他在门口换上靴子,回头看着瑾瑜。
“嗯,去吧。”瑾瑜走到门口送他。
巴太却忽然转身,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朝父亲家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挺拔而充满力量。
瑾瑜摸了下嘴唇,笑着摇摇头,关上门。
一转身,看见巧克力和奶昔正歪着头看她,暖阳也在小棚子里悠闲地甩着尾巴。
瑾瑜从房车的储物柜里找出带给张凤侠和奶奶的礼物,给张凤侠的是一条质地优良的羊毛披肩,给奶奶的则是柔软保暖的羊绒护膝和几样精致的北京点心,还有几本问了王主任要的杂志。
她提着礼物,朝前院的小卖部走去。
走近时,她注意到一个穿着黄色外套、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正独自坐在小卖部门前的干草垛上,双手托腮,眼神放空地望着远处的山峦,侧影透着一股淡淡的、沉浸在思绪里的忧郁。
瑾瑜放轻脚步,小心地走近,轻声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李文秀吗?”
文秀正沉浸在一种微妙的、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怅然情绪里,被这清甜柔和的声音唤回神。
她抬起头,逆着光,首先看到的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庞。
眼前的女孩比她稍矮一些,肌肤在草原阳光下显得白皙细腻,眉眼如画,五官有种精心雕琢般的美丽。
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垂落,几乎到了腰间,发尾带着自然的微卷,在微风里轻轻拂动。
她穿着简单干净的米白色针织衫和卡其色长裤,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悄然绽放的百合,与周遭粗犷的环境奇异地融合,又格外醒目。
文秀愣了两秒,才慌忙从草垛上站起身:“你……你好,我是李文秀。”
“你好呀,”瑾瑜笑容温婉,让人如沐春风,“我叫瑾瑜,是你家后面的邻居。”
原来这就是瑾瑜。
文秀心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句话。
妈妈说得没错,她真的……好好看。
这个女孩,就是刚从北京回来的,是巴太的女朋友。
“你好,瑾瑜。”文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早就听妈妈说起过你了。你……是刚从北京回来吗?”
瑾瑜点点头,很自然地在文秀对面的另一个草垛上坐下,将礼物暂时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