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太晾好蘑菇回到屋里,环顾四周,发现原本有些生活痕迹的屋子变得异常整洁空荡,只有必需的家具和厨具还留着。
他走到瑾瑜身边,看着她低头处理金桔的侧影,语气带着心疼和一丝懊恼:“瑾瑜,收拾屋子这些事,等我回来做就好了。你昨天开了那么久的车,今天又去采蘑菇,累不累?”
瑾瑜闻言,手上动作没停,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弧度,心里忍不住想,要是真等你回来再收拾,只怕会更累......
“不累,”她抬起头,对上巴太关切的眼神,笑意温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了,我们具体哪天出发?”
“明天一早就走,得赶在天亮前启程。”巴太回答道,顺手帮她把浸泡好的金桔捞出来,沥干水分,“明天我会早点过来叫你,帮你把最后的东西搬上车。”
瑾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配合默契,巴太将金桔一个个对半切开,灵巧地剔去籽粒,瑾瑜则拿出一个透明的宽口玻璃罐。
巴太将处理好的金桔瓣放进去,瑾瑜就在每一层金桔上均匀地撒上适量的糖和一点点盐。
一层金桔,一层糖盐,直到最后一瓣金桔安安稳稳地落入罐中。
瑾瑜小心地密封好罐口,转身将玻璃罐放进了房车的小冰箱里冷藏。
简单收拾了台面,洗净手。
巴太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前面小卖部的张凤侠阿姨去哪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门好像关着。”
“昨天第五牧业大队的人过来,几乎把小卖部的货都买空了。”瑾瑜一边擦手一边说,“所以今天一早,她们一家就去县里进货了。你找张凤侠有事?”
“嗯,是有点事想问问她。”巴太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屋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马蹄嘚嘚、车轮滚动,还有孩子们欢快的嬉笑声。
两人对视一眼,走到窗边望去。只见一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正朝小卖部驶来,张凤侠坐在车辕边赶着马,文秀和奶奶坐在堆高的货箱中间。
马车周围,还跟着一群闻讯而来的村里小孩,跑着跳着,热闹非凡。
“说曹操曹操到,”瑾瑜笑了,“走,我们去帮忙搬东西。”
“好。”巴太自然地牵起瑾瑜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小屋。
马车在小卖部门前停稳。
文秀正扶着奶奶准备下车,一抬眼,就看见那一对身影携手走来。
夕阳的余晖为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高大俊朗的哈萨克青年微微侧着头,正专注地听着身边女孩说话,冷硬的轮廓在看向她时化作了不可思议的温柔。
被他牵着的女孩娇小美丽,仰着脸回应,笑容明媚,发丝在晚风中轻轻飘动。
他们之间流动着一种自然而亲昵的氛围,美好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与周围略显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文秀扶着车门的手微微顿了顿,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看到这幅画面的瞬间,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遥远了。
她很快移开目光,低头去搬脚边一个较轻的纸箱。
“哎哟,可算回来了!瑾瑜,巴太,快来搭把手!”张凤侠爽朗的招呼声打破了文秀瞬间的失神。
她利落地跳下车,指着车上几个沉重的编织袋,“这些是面粉和盐,沉得很!”
巴太松开瑾瑜的手,几步上前,轻松地将最重的袋子扛上肩头。
瑾瑜则走过去,和文秀一起,抬起了那个装着小百货的纸箱。
巴太趁着搬运东西的间隙,忍不住直接开口问起,他嫂子托肯想改嫁,还说哥哥苏力坦当年在小卖部亲口答应过,允许她带着孩子一同离开。
“她在撒谎。”张凤侠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巴太急得额头冒汗,连忙解释:“按我们哈萨克族的传统,托肯要是改嫁,孩子本该留在家里的。可要是我哥真的答应过,我们总不能言而无信啊。”
一旁的李文秀也忍不住插话:“妈,会不会是他们当时说的是哈语,咱们没听明白?”
“我从没听过这回事!”张凤侠加重了语气,眼神里满是笃定,“你哥是什么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他当年连块新搓衣板都舍不得给你嫂子买,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巴太一时语塞,只能满心无奈地转身离开。
返程的路上,瑾瑜看着他紧锁的眉头,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别急,慢慢来。苏力坦大叔心里是疼孩子们的,我们得给她点时间慢慢接受。”
巴太松开她的手,转而收紧手臂搂住她的腰,下巴抵了抵她的发顶,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当晚巴太没多留,家里第二天还有事要忙。
天色将明未明,草原还沉浸在深蓝色的静谧里,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
瑾瑜设定的闹铃准时响起,她迅速起身,用冷水拍了拍脸驱散睡意,换上适合长途的舒适衣裤和保暖外套。
最后检查了一遍小屋,确认炉火已完全熄灭。
她将昨晚留下的几件床品和厨具也利落地收进空间,整个小屋彻底清空。
她锁好门,清晨的寒气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巧克力和奶昔敏锐地跟在她脚边,一起上了房车。
发动引擎,让车内渐渐暖和起来,她将车缓缓开到了苏力坦家前的空地上。
此时,苏力坦家已是一派忙碌而有序的景象。
几辆高大的木轮勒勒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捆扎结实,骆驼和马匹都已备好鞍鞯。
炊烟从房顶升起,飘散着早茶和烤馕的香气。
张凤侠借来的两匹健壮骆驼也已经就位,正温顺地等待着背负行李,他们一家三口都已经骑在马上。
巴太一眼就看到了瑾瑜的车,他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
清晨的寒风中,他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眼神却亮如星辰。
“巧克力,奶昔,下去!”他招呼两只狗子,“去找阿曼和扎斯,今天你们有重要任务,看好羊群,别让它们掉队!”
两只狗子似乎听懂了,兴奋地“汪”了一声,跳下车,朝着正在羊圈旁待命的阿曼和扎斯跑去,四只牧羊犬很快汇合,低吠着,进入了工作状态。
巴太则利落地上了房车的驾驶座,接过方向盘。
“旅途长,路也不好走,”他侧头对瑾瑜说,语气不容拒绝,“我来开。你坐着休息,看看风景就好。”他心疼她受累。
瑾瑜没有争辩,心里暖洋洋的。
她乖乖坐到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将保温杯递给他,里面是早上刚煮好的、加了蜂蜜的热奶茶。
队伍最前方,苏力坦骑在他的老马上,像一座沉稳的山。
他看了看天色,又回头清点了一下自家和跟随的几户人家的车辆牲口,举起手中的马鞭,用哈萨克语洪亮地喊了一声:“出发(Жoл?a шы?)!”
仿佛一声令下,沉睡的草原苏醒了。
勒勒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开始缓缓移动。
骆驼脖子下的铜铃叮咚作响,马蹄踏在开始结霜的草地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嘚嘚”声。
羊群如移动的云朵,在几只牧羊犬的驱赶下,汇成一片咩咩叫的白色海洋,开始向前涌动。
巴太启动房车,稳稳地跟在了自家勒勒车的后面。
张凤侠骑着马,护着自家那辆装载货物的骆驼车,与瑾瑜的房车并行。
文秀也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跟在母亲身边,她好奇地望向那辆平稳行驶的房车,隔着车窗,能看到里面瑾瑜安静的侧影和巴太专注开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