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战场,死寂与混乱交织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残留的波纹仍折射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对决的惨烈余韵。
青阳大军的核心,姚若曦紧紧拥抱着林浩瘫软的身躯,翠绿色的生命领域如同最精纯的甘泉,不计代价地冲刷、滋养着他体内那近乎破碎的经络与黯淡欲熄的圣源。然而,那来自《战魂录》反噬的暗金色侵蚀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于林浩圣源深处,不断释放出冰冷、暴戾的波动,顽强地抵消着生命领域的治愈效果,甚至隐隐有反向蔓延的趋势。林浩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眉心间一道若隐若现的暗金色细纹,如同毒蛇的印记,昭示着内患的凶险。
王虎、韩擒虎等将领,以及所有目睹方才那场惨烈交锋的将士,都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遥远星空尽头。那里,万族舰队正在重新集结,庞大的阴影轮廓在星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两位圣者的投影虽然消散,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并未完全远去,如同悬于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再度斩落。
紧张、悲痛、决绝的气氛,几乎凝固了虚空。
良久,就在王虎几乎要忍不住下令大军收缩防御,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下一轮冲击时——
一道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精神意念,跨越虚空,精准地投射到青阳军阵前,尤其是传递到姚若曦与意识模糊的林浩识海之中。
是千目圣者的声音。
“青阳帝尊林浩,你的顽强与疯狂,赢得了‘片刻’的喘息。”声音漠然,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状态。那禁忌之器的反噬,滋味不好受吧?”
姚若曦娇躯一震,眼中怒火升腾,却强行压下,警惕地环顾四周。
那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联盟内部,对如何处理你及你持有的‘物品’,存在不同看法。毁灭,或‘回收’,皆在考虑之列。然,金刚圣者陨落于此,远征军亦非无损,继续强攻,代价需重新评估。”
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基于当前局势,及对你所展现出的‘特殊价值’的初步判断,吾,千目圣者,代表万族联盟远征军指挥部,提议:暂时休战。”
“休战?”姚若曦心神一凛,忍不住以神念回应,声音带着戒备与质疑,“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非是花招,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千目圣者的声音毫无波澜,“你方帝尊重伤濒危,战力大损;我方亦需时间重整,并上报联盟高层,以定最终方略。持续消耗,于双方无益。故,提议签订临时停火协议,划定非军事区域,各自退兵,互不侵犯。期限……可暂定为百年。”
“百年?”姚若曦心中飞快盘算。百年时间,对于凡俗或许漫长,但对于修士,尤其是面临灭界危机的文明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但这百年,对于重伤的林浩,对于元气大伤的青阳界,却是弥足珍贵的喘息之机!可以用来疗伤,可以重新整顿防务,可以加速推进飞升计划……前提是,协议可信。
“我们需要保证。”姚若曦沉声道,“如何确保你们不会背信弃义,突然袭击?”
“协议将以星空法则见证,由双方圣者本源烙印为凭。”千目圣者回答,“违背者,将受法则反噬,道基受损。此为通行于诸多星域战场的惯例。具体条款,可由双方使节,于中立星域‘遗忘回廊’进行磋商。”
姚若曦沉默。她看了一眼怀中气息越发微弱的林浩,知道拖不得。每一秒,那反噬之力都在蚕食他的生机与道基。
“此事,需由陛下定夺。”她最终回应。
“可。”千目圣者的声音消失。
片刻后,一道微弱却坚韧的意念,自林浩识海深处艰难传出,直达姚若曦心神:“答应……他……争取时间……百年……足够……”
林浩的意识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但其中的决断却清晰无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伤势的严重性,也比任何人都明白,青阳界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玉石俱焚的勇气,而是苟延残喘、以图再起的时间!
“我明白了。”姚若曦重重点头,眼中含泪,却无比坚定。她抬起头,以皇后之尊,代替昏迷的帝君,向全军,也向虚空宣告:“青阳界,接受休战提议!愿与万族联盟,就停火协议展开谈判!”
消息传开,青阳将士们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暂时脱离死亡边缘的庆幸,更有目睹帝尊重伤、被迫议和的屈辱与不甘。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万族舰队开始有序后撤,最终消失在星海深处,只在遥远的警戒距离外留下少量监视舰只。那笼罩在青阳界上方的战争阴云,似乎暂时散开了一丝缝隙。
……
**七日后,中立星域,“遗忘回廊”。**
这是一片奇特的星域,空间结构相对稳定,却充斥着紊乱的时空乱流和古老的星骸,极少有文明在此长期驻留,常被用作冲突各方谈判的中立之地。
一颗由古老星辰核心改造而成的巨型平台,悬浮在星骸之间。平台一侧,悬浮着青阳界的使节团。以重伤未愈、但勉强维持清醒与威严的林浩(由姚若曦与数名顶尖医道圣手以秘法维持)为核心,姚若曦、宰相李铁、大将军王虎,以及数名精通律法与外交的重臣陪同。林浩端坐于特制的龙纹玉辇之上,面色依旧苍白,眼眸半阖,周身气息微弱却深沉,那若隐若现的圣者威压与眉心的暗金细纹,形成一种诡异的矛盾感。
平台另一侧,则是万族联盟的使节。为首的并非千目或幽影圣者真身,而是一道凝实的、散发着冰冷理智气息的千目圣者能量分身。其身旁,跟着数名形态各异的万族代表,有的形如章鱼,有的覆盖晶甲,皆气息不俗,眼神中带着高等文明对下界固有的审视与淡漠。
谈判在一种冰冷而紧张的气氛中开始。
千目圣者分身率先开口,直奔主题:“停火协议基本框架:一、双方以当前实际控制线为基准,后退三光年,划定为非军事缓冲区,百年内不得派驻任何军事力量。二、停止一切敌对行动,包括但不限于军事攻击、间谍渗透、资源掠夺、技术支持敌对势力等。三、协议有效期一百年,自签订之日起计算。四、协议由双方最高领袖(或指定全权代表)以本源烙印签署,受星空通用法则监督约束。”
条款简洁,却将青阳界牢牢限制在了现有疆域内,且百年内不得向外发展。
李铁上前一步,沉声道:“条款基本可以接受。但我方要求增加补充条款:一、万族联盟需承诺,百年内不得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向青阳界已知的敌对势力或内部叛乱组织提供支持。二、在非军事缓冲区内,允许我方民用科考、资源勘探飞船在提前报备后通行,前提是不携带任何武器系统及大规模杀伤性法器。三、百年后协议到期,若双方无异议,可自动续约;若一方欲终止,需提前十年正式通知。”
李铁的条件,旨在防止万族暗中搞鬼,并争取一点微弱的战略主动权和发展空间。
万族使节团中,那名形似章鱼、触手上布满感应器的代表发出一阵古怪的波动,被翻译成通用语:“第一条,可以原则性同意,但需明确‘敌对势力’与‘叛乱组织’的界定清单。第二条,民用飞船通行需接受我方指定监察站的检查,且每年通行次数与吨位需设上限。第三条,续约问题届时再议,但终止协议的通知期,可缩短为五年。”
双方就细节展开了冗长而激烈的辩论。林浩大多数时间闭目调息,偶尔在关键处,会以微弱却不容置疑的神念,向己方使团传递最终决断。姚若曦则全程紧绷,一边关注林浩状态,一边仔细分析对方每一个用词背后的深意。
争论的焦点,最终落在两处:
一是关于《战魂录》的定性。万族一方坚持要求在协议补充备忘录中,提及“青阳帝尊持有疑似高危禁忌造物”,并要求青阳界承诺“不主动使用该造物进行跨星域侵略或大规模灭绝行为”,试图在法理和道义上埋下钉子。
对此,林浩直接以神念回应,态度强硬:“朕之本命神器,乃青阳传承至宝,非尔等所污蔑之‘禁忌’。此条,绝无可能写入正式协议。若尔等坚持,谈判即刻终止。”他深知,一旦承认,后患无穷。
面对林浩不惜再次开战的强硬,千目圣者分身沉默片刻,最终做出了让步,同意将此争议搁置,不写入具有约束力的主协议,仅作为“谈判各方知晓的未尽事宜”记录在非公开的会谈纪要中。显然,他们目前也并未完全确定《战魂录》的底细,不愿为此彻底撕破脸。
二是关于姚若曦。千目圣者分身的目光,数次扫过姚若曦,尤其是在她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血脉力量波动时。他提出,希望“出于对特殊生命形态的学术研究兴趣”,能在未来某个时间,邀请姚若曦前往联盟指定的“学术星”进行“友好交流与检测”,并愿意为此支付“高昂的报酬”。
这几乎触及了林浩的逆鳞!
“朕之皇后,非是货物,更非实验品!”林浩猛地睁开双眼,尽管虚弱,但那双紫金眼眸中迸发出的森寒杀意与帝尊威严,让整个谈判平台的温度都仿佛骤降,“此议,休要再提!若敢再犯,朕纵然身死道消,亦必令尔等付出难以承受之代价!”
恐怖的杀意混合着残存的圣者威压,让几名万族代表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千目圣者分身眼中光芒急闪,最终缓缓道:“既如此,此议作罢。”但他看向姚若曦的目光深处,那一丝探究与贪婪,却并未减少分毫。
经过长达三日的激烈交锋,双方终于就《青阳界与万族联盟临时停火协议》草案达成一致。核心条款基本按照最初的框架,加上了一些对青阳界相对有利的细节补充和安全保障条款。
最终签署仪式,在星空法则的见证下进行。
林浩强撑着重伤之躯,凝聚起一丝本源之力,混合着帝国国运与个人意志,在由特殊星核材料制成的协议卷轴上,烙下了自己的帝尊印记。另一边,千目圣者分身也代表万族联盟远征军指挥部,留下了独有的法则烙印。
卷轴光华大盛,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林浩与千目圣者分身体内,意味着协议正式生效,受法则监督。
“协议已成,百年之内,望贵界好自为之。”千目圣者分身留下最后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随即与万族使节团一同消散。
青阳使节团众人,直到对方身影彻底消失,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与屈辱感。
“回……神都……”林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几个字,便彻底昏死过去,眉心的暗金细纹似乎又深刻了一丝。
姚若曦泪如雨下,与众人一起,护卫着昏迷的帝尊,迅速登上返回的星舟。
百年休战,开始了。
但这百年,对林浩而言,是与体内恐怖反噬搏斗的百年;对青阳界而言,是与时间赛跑、积蓄力量、寻找生路的百年;而对虎视眈眈的万族联盟而言,则是调查、谋划、准备下一次更彻底行动的百年。
协议,是契机,也是枷锁。短暂的和平表象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当百年之期到来,等待青阳界的,会是真正的和平,还是……更加猛烈的毁灭风暴?谈判桌上未能解决的《战魂录》之谜与姚若曦的血脉之秘,注定会成为未来冲突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