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凛出院这天,黎谦推掉了所有非紧急的公务,亲自开车来接。
他忙前忙后,办理出院手续,收拾东西,动作虽然因为不熟练而稍显笨拙,但那份小心翼翼和郑重其事,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用心。
古雷在一旁看着,越看越满意,觉得这“市长儿媳妇”虽然位高权重,但没架子,实在。
吴静雅虽然没说什么,但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为了进一步拉近关系,黎谦做东,在医院附近一家格调高雅又不失温馨的餐厅订了包间,请古家三口吃饭。
席间,气氛起初还算融洽。
直到吴静雅放下筷子,看着黎谦,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黎市长,您身份尊贵,对我们家小凛这么上心,我们很感激。但是……我们家就是普通小门小户,实在是……高攀不起啊。”
黎谦正紧张地想着怎么表现,一听这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高攀的起。”
众人:“……”
古雷赶紧打圆场,笑着给黎谦夹了块排骨:“哎呀,静雅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看小谦就挺好的嘛!一点架子都没有!是吧,小谦?”
黎谦接收到未来岳父的善意,心里一暖,但嘴笨的毛病又犯了,下意识地谦虚(或者说拆台):“叔叔过奖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好。”
空气瞬间又凝固了。
季凛在桌下轻轻踢了黎谦一下,赶紧笑着给母亲倒茶:“妈,您尝尝这个茶,黎谦特意点的,说是安神。他这个人就是实在,不会说漂亮话,但心意是真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黎谦使眼色,让他少说多听。
吴静雅叹了口气,算是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但接下来的“查户口”式盘问才真正开始。
“黎市长今年……贵庚啊?”
“三十二。”
“我们小凛才二十二。”吴静雅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差了整整十岁,快一轮了!代沟得多大啊!”
目光落在黎谦那一头显眼的银白短发上:“你这头发……是染的吧?年纪轻轻的,怎么染这么个颜色?看着……不太稳重,像外面那些……混社会的。”
她尽量说得委婉,但不满很明显。
“之前……谈过朋友吗?”
黎谦老实回答:“有过一任。”
“我想起来了,之前你离婚那个事儿上过新闻来着。你这可算二婚了,我们家小凛连对象都没谈过呢。”吴静雅追问。
黎谦张了张嘴,季凛的故事显然不能提,他卡壳了。
季凛立刻接话:“妈!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谁还没点过去啊!重要的是现在!”
总算糊弄过去。
“工作是不是特别忙?能顾家吗?”
“应酬多吗?喝酒吗?”
“家里还有什么人?父母好相处吗?”
黎谦被问得额头冒汗,回答得磕磕绊绊,全靠季凛在一旁插科打诨、巧妙周旋,才没让场面彻底僵住。
这时,吴静雅起身去洗手间。
古雷立刻凑近黎谦,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哥俩好”的语气:“小谦啊,别在意!你阿姨就是操心多!我看你挺好!男子汉大丈夫,在外面打拼,吃点苦受点累没啥!你放心,我们家小凛别看年纪小,可会疼人了!保证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他显然自动代入了“婆家”角色,觉得自家儿子绝对是顶好的“丈夫”。
黎谦被这突如其来的“婆家”认可弄得有点懵,但听到最后,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某个原则性问题。
他放下筷子,非常认真地、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赧,对古雷说:“叔叔,谢谢您。不过……可能有点误会,我才是……上面那个。”
古雷夹菜的筷子僵在半空,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什……什么?!上面那个?!”
他猛地扭头看向自己儿子,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季凛捂住了脸,耳根肉眼可见地红了。
他实在不想在饭桌上讨论这个,但在父亲灼灼的目光逼视下,还是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古雷仿佛被雷劈中,呆滞了好几秒。
他看看黎谦,又看看自己“含羞带怯”的儿子,脸上的表情经历了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到挣扎、到最后一种奇异的“想开了”的复杂变化。
他沉默地扒拉了几口饭,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最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重叹了口气,用一种豁出去的口气小声对季凛咬耳朵:“也……也行吧……反正,只要你喜欢,他对你好……上面下面……也……也不是不行……”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带着点“自家白菜不仅被猪拱了,还是白菜主动躺下让猪拱”的复杂心酸。
季凛:“……”
爸,您倒也不必如此勉强。
黎谦虽然没听清古雷后面的话,但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接受了?
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攻克岳父大人,比想象中要顺利一点点?
饭局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吴静雅自始至终没有再明确表态,没说同意,也没再激烈反对,只是临走前又深深看了黎谦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黎谦心里七上八下。
古雷倒是拍了拍黎谦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加油,我看好你”的眼神。
送走父母,季凛拉着黎谦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别住你那了,搬来我这儿吧?我刚出院,一个人住,我妈肯定不放心,你正好……嗯,‘照顾’我。”
他故意把“照顾”两个字咬得暧昧不清。
黎谦看着他那狡黠的笑容,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心里那点因为吴静雅态度而产生的阴霾瞬间散了大半,点了点头:“好。”
当晚,黎谦就带着简单的行李,搬进了古凛名下那套不算很大,但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公寓。
打开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黎谦一眼就注意到了季凛的变化——他那一头原本乌黑柔软的短发,竟然也染了颜色。
“你……”黎谦愣住了,指指他的头发。
季凛摸了摸自己新染的发色,笑得有点得意,又带着点讨好:“怎么样?帅吧?我妈不是不满意你那头银白嘛,我想着,不能让你一个人‘标新立异’,我就陪你一起呗。不过我这可是精心挑选的奶奶灰,比你那看着像一夜愁白的高级多了!我妈看久了,说不定就习惯了,还能觉得是年轻人潮流呢!”
他凑近黎谦,促狭地眨眨眼:“而且,说真的,你那银白色,看着太……正经,太沧桑了,有点像我家某个远房叔叔,咱俩站一块,总觉得差着辈儿,怪别扭的。”
黎谦被他这番话逗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暖融融的。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季凛奶奶灰的发梢,触感柔软。
他仔细端详着眼前顶着一头潮流发色、面容年轻俊朗的“古凛”,再想想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发色相近,但气质沉淀,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岁月痕迹。
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可是……现在这样,我们俩都顶着一头‘灰白’,站在一起,好像……年龄差看起来更明显了。”
他比古凛大了十岁,这本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发色趋同,一个是真的历经风霜,一个是刻意追逐潮流,对比之下,那种岁月带来的差距感,似乎反而被放大了。
季凛闻言,收敛了玩笑的神色。
他握住黎谦抚摸他头发的手,紧紧攥在掌心,抬起头,眼神认真而专注地看着黎谦:“黎谦,看着我。”
黎谦对上他的目光。
“年龄差怎么了?”季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里面装着的,是和你一起经历过所有事情的季凛。是爱了你很多年,也等了你很多年的季凛。皮囊是新的,年纪是小的,但这里,”
他拉着黎谦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下面沉稳有力的心跳,“这里装的,一直都是你,从来没变过。”
“头发颜色一样,不代表我们就是同一类‘老’或‘年轻’。”
他嘴角重新勾起那抹黎谦熟悉的、带着痞气又无比温柔的笑意,“这只能证明,我们是一国的。无论外表看起来如何,我的灵魂始终和你并肩。以后别人再说我们像叔侄,我就告诉他们,这是我们情侣发色,懂吗?”
黎谦看着他亮晶晶的、盛满了自己倒影的眼睛,听着他这番霸道又深情的话,心里那点关于年龄、关于外形的细微不安,瞬间被熨帖得平平整整。
他反手握住季凛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懂。”
他看着季凛顶着一头奶奶灰,笑得像个得了奖赏的大男孩,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情侣款,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