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巨型铸造厂绵延数公里，锈蚀的管道如同干涸的血管，垂挂在坍塌的钢架之间，在风中发出阵阵呜咽。
这里的空气稀薄刺骨，温度低至零下二十度。天空中悬浮着永不沉降的金属粉尘，在“垂死巨人之眼”暗红的光照下，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铁锈色的血雾。
齐岁带领着七人小队踏入了铸造厂主车间。
军靴踏过堆积的铁锈粉末，在直径超过百米的穹顶下激起细碎的回响。小队成员身着灰黑色的重型动力甲，主动过滤系统隔绝着空气中的金属尘埃和放射性物质，但头盔显示器上的辐射读数仍在危险阈值边缘不断跳动。
“人类，就此止步！”
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合成音从四面八方生锈的管道中同时传出。话音刚落，七道猩红色的激光瞄准点出现在齐岁小队每个人的额头正中心。
雷克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电磁步枪，深呼吸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快，克制住了立即还击的冲动。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阴影中响起。上方锈蚀的横梁、侧面坍塌的机械堆、甚至他们刚刚经过的入口阴影处，十几名维拉尼战士如同从黑暗中生长出来般同时现身。
这些从暗处浮现的伏兵与人类体态相近，身形却更加精干瘦削。他们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复杂的光电纹身，所有纹路统一闪烁着警告的猩红色，在昏暗环境中格外刺目。
一名维拉尼战士向前踏出一步。他身上的纹身图案比同伴更加繁复，右臂的机械义肢发出低沉的液压充能声。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脉冲步枪枪口抬高三度。这是一个明确的最后警告——
立刻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维拉尼流浪者充满了敌意，对突然找上门来的人类既惊又怒。他们想不通，明明连智械都无法追踪到他们的行踪，这些人类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齐岁缓缓抬起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的声音通过动力甲的外部扬声器传出，平稳清晰：“我们没有恶意，此行只为谈判而来。”
对方没有回应。
那名战士身上的纹身红色骤然加深，如同沸腾的血液。他猛地一挥手臂。
“咻——”
数枚声波震荡弹从不同角度掷出，在齐岁小队周围同时炸开。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扰乱了动力甲的平衡系统和传感器阵列，显示器上爆出一片雪花噪点。
四名维拉尼战士贴地滑来，手中握着高频震动切割刃，直指动力甲最脆弱的关节连接处。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先制伏这些不速之客，再由首领决定如何处理。
“非致命方案，执行防御性反击。”齐岁在战术频道中下达指令，声音毫无波澜，他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他侧身避过一道高频嗡鸣着袭来的切割刃，左手扣住对方手腕。动力甲指尖微型Emp发生器蓝光一闪，那柄震动的利刃应声熄灭，从战士手中滑落。
背后的偷袭随即而至，齐岁右肘向后猛击，正中偷袭者的胸膛，将其震退数米。“哐当”一声闷响，那名偷袭者撞在一截生锈的管道上，瘫坐在地。
雷克抬起盾型能量偏折器，淡蓝色的能量场将所有声波震荡尽数吸收消解。夜莺从阴影中抬手射出捕捉网，带有自动收缩功能的金属网在空中展开，将两名试图从上方横梁突袭的战士凌空缠住。
金属碰撞的闷响、能量抑制器的嗡鸣交替出现，维拉尼战士被制服压抑的惊呼接连响起。
没有枪响，没有血迹。战斗在瞬间爆发，又在十秒内彻底结束，赢得毫无争议。
最后一名攻击的维拉尼人被齐岁反剪双臂，用磁能束缚装置锁住关节。整个铸造车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那名最先站出的维拉尼战士还站立着，他的红色纹明灭不定，内心剧烈波动。
他亲眼看见，自己麾下最精锐的潜伏者，在对方手中如同训练场上的新手般被轻易制服，而对方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明显变化。
人类什么时候又变强了？！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骇，面露狠色，朝逐渐形成包围圈的人类战士龇牙：“别以为你们赢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们区区几人——”
“拉卡勒卡，住口。”
车间深处，带着金属质感平静的声音传来。被包围的维拉尼人猛地愣住，惊疑地转向右侧：“首领？！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危险！”
缓慢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一个身影从巨大熔炉的阴影后走出，正是维拉尼流浪者的主事人，凯洛斯。
他左眼的机械义眼发出幽蓝色的扫描光束，在齐岁和每名队员身上缓缓移动，记录着所有战斗数据与生理指标。右臂的精密机械手自然垂在身侧，金属手指偶尔轻微活动，在无形的虚拟界面上操作着什么。
他的光电纹身是一种深沉的靛蓝色。纹路图案复杂，在皮肤下缓慢脉动，有着远超在场所有族人的冷静与掌控力。
凯洛斯在距离齐岁五米处停下脚步。他的目光略过那些被制服但未受伤的族人，最后定格在齐岁被头盔完全遮挡的脸上。
“人类，你们的单兵能力进步得令人惊讶。”
凯洛斯微微偏头，机械义眼的幽蓝光束聚焦在齐岁肩甲上一个不起眼的新徽记上。
“我为下属的失礼致歉。虽然不清楚你们如何找到这里，但这依然不是你们该踏足的地方。”他抬起机械右手，做了个简洁的手势。
刹那间，车间二层、三层的阴影处亮起数十个新的红色激光瞄准点。维拉尼人从未真正暴露全部伏兵。
“上一次说‘只为谈判而来’的联军使者，”凯洛斯的语气依然平静，却透着冰冷的嘲讽，“带来的是一整个中队的轨道轰炸坐标。”
“现在，人类的使者，说明你的真实来意，或者……永远留在这片锈渣里。”
嘴上说的礼貌，结果做的还不是强盗行为。
齐岁身侧，雷克的指节在能量偏折器边缘收紧，夜莺的身体微微下沉，随时准备动手。其余队员的呼吸在战术频道里变得轻缓而绵长，时刻准备着反击。
区区几人深入维拉尼大本营，遭遇这般待遇，倒也符合这些流浪者欺软怕硬的习性。但齐岁他们真的算“软柿子”吗？
身为主事人的凯洛斯是个明白人，心里比谁都清楚。
探测器上没有人类星舰的信号，但他们用肉眼看见了那艘战舰。这比什么都探测不到更加可怕，说明人类已完全避开了他们最先进的监测系统！
虽然眼下架势吓人，但实际上危机有限。
凯洛斯根本就不敢下令开火，从最初只派小队试探、从未使用致命武器就能看出，智械在附近星域的情况下，他们同样不愿意动真格。
齐岁面向从阴影深处走出的凯洛斯，被数十个瞄准点锁定，无半分惧色。
“既然我们都在您的掌控之中，维拉尼的首领，不如我们进去详细谈谈？这里可不是合适的谈话场所。”
这般气势，反倒像被威胁的人是凯洛斯。
凯洛斯心中一沉，知道遇上了难缠的角色。
行踪暴露、未能探测到人类星舰、对方展现出的战斗能力远超预期，眼前这七人敢深入他们的地盘，就说明必定有后手……种种因素叠加，压力反而落在了看似占尽优势的维拉尼一方。
凯洛斯凭借着对方没有下杀手，他们手中有绝对的情报和资源，才敢如此强势激进地威胁，可人类为首者显然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
他沉默良久，机械义眼的光芒在齐岁脸上停留数秒，缓缓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