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控制室里只剩下设备低沉的运行声，还有凯洛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的面部表情变幻，震惊、怀疑、恐惧，以及一丝被绝境逼出的更深沉的绝望，如同调色盘一般。
维拉尼人所仰仗的底牌，在片刻间就被看穿。即便离开了实验室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躺在手术台上，被秦念随意摆弄的试验品，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秦念嘲弄地瞥向凯洛斯。
“好了，这场谈判确实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他转身示意，“长官，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也可以离开了。”
齐岁随之转身，最后看了失魂落魄的凯洛斯一眼：“那么，祝你们带着荣耀死去，如果维拉尼人还拥有荣耀这个概念的话。”
凯洛斯眼睁睁看着三个人类的背影。
那幅昭示着死亡倒计时的星图不断闪烁变幻，门外隐约传来维拉尼战士不安的低语和武器调整的金属摩擦声。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顷刻之间，整个种族的命运已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凯洛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成为导致整个种族凋亡的罪人。
时间在沉默中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意味着智械舰队更近一步。凯洛斯深深吸气，那口空气冰冷刺骨，仿佛带着铁锈的腥味。
“等等！”
没有人回头。秦念将手按在门上，那扇被电子锁和密码系统牢牢封锁的合金门，在他触碰后信号失灵，“嘀”的一声轻响后，缓缓打开。
“还有其他的藏匿地点！”凯洛斯加急地喊出声，“你们得到的零素隐藏地点不全，我还知道更多！”
上钩了。
秦念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没有回头，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够。”
一开始死活不同意合作，不愿好好谈判，如今刀子落到自己身上，终于知道疼了。从好声好气寻求合作，变成现在求着想要合作，这可都是他自己选的。
“还……还有其他种族暗中布下的后手，他们隐瞒的资源、藏匿的据点……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答应合作，维拉尼的战士将为你效力！”
说完这句话，凯洛斯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全靠身后的控制台支撑，才没有腿软倒下。当年永恒战争时期，秦念就一直在搜寻他，想要获取维拉尼人赖以生存的各族情报网。
他侥幸躲过一劫。
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从未真正逃出秦念的阴影，从未挣脱过那人的掌控。
要是在秦念出现的时候，他就答应合作……是不是就不用像此刻这般狼狈，不用被迫交出这么多底牌？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
秦念的手向前轻推，滑开的门重新锁死。趁着背对凯洛斯，他得意地朝齐岁挑了挑眉，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厉害吧？
齐岁无奈地笑了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别被他看见。
此次行动无非两种结局。凯洛斯同意合作，交出所有零素藏匿点并奉上更多情报，若是如此，秦念不介意废物再利用。
若他死都不同意，凭借德安力的能力从表层记忆中读取部分信息，也能够获取足够用的零素。那么维拉尼流浪者便失去了存在价值。在智械抵达前，秦念会率先炸毁这里，绝不让盖亚得到半点情报。
当然，前者是最理想的情况，这极大便利秦念在与盖亚的战争后，迅速掌控其他种族。而后者，虽赢的不多，但也绝不亏本。
一道由维拉尼流浪者最高首领签署的紧急指令，瞬间传递至所有族人的个人终端，如同电流般穿透了整个地下网络。
整个维拉尼聚集地仿佛热油中泼入了冰水，瞬间炸开了锅。
门外，刚接收到命令的拉卡勒卡脸色骤变，顾不得与雷克对峙。他焦急地看向紧闭的控制室门，完全不明白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人类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首领下达这样的指令！
就在他准备破门而入时，控制室的门突然滑开。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控制室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急促。
“敌袭！外环传感器阵列失效！铁雨带方向检测到多重高速接近信号，是智械的‘剃刀’级快速打击集群！”
通讯频道里传来外围警戒哨惊恐的呼喊，夹杂着能量武器开火的爆鸣和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巨响，这些声音顺着走廊涌来。
铸造厂厚重的合金墙壁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一次比一次沉重，整个地下工厂都在震颤。智械不仅发现了这个据点，更准备用最粗暴的方式直接撕开防御，直取维拉尼首领。
控制室内光影疯狂闪烁，墙上的监控画面一个接一个化作雪花噪点。
凯洛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最后一丝侥幸被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秦念的预言，比预想中来得还要快，还要致命。
维拉尼战士们全体进入最高戒备状态，他们的眼中除了决绝，更多的是深沉的绝望。面对有备而来的智械精锐打击集群，据点的防御力量如同纸糊。
“所有单位听令！”凯洛斯的声音在公共频道中炸响，“立即防御智械袭击，准备撤离铁锈星！开启三号、七号及地下深层储备仓库！把里面所有的零素原矿和精炼单元，全部、立刻、马上、给我搬到外面联军舰队的运输船上！快！快！快！”
他连用三个“快”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全体，准备撤退！”
维拉尼人的撤退行动迅捷得如同演练过无数次。若说他们最擅长什么，“战略性转移”绝对无出其右。
齐岁迅速戴上头盔，与凯洛斯一同快步走出控制室，与门外的等候的众人及维拉尼战士汇合，迅速沿来路向出口撤退。
但他们的脚步很快被阻断。
智械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