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炮火像是永无止歇的雷鸣,将一波又一波破碎的躯体送到了谢辰这间早已超负荷运转的临时医院。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几乎凝固,呻吟声、器械碰撞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成一首残酷的战争交响曲。
苏念安早已褪去了最初的惊慌,她像一颗被上紧了发条的陀螺,穿梭在哀嚎的伤员和忙碌的医护之间。
递器械、按压止血、清理创口、安抚情绪……她动作麻利,眼神专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照着太多的痛苦,却也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谢辰是这里绝对的核心,他同时主导着三台高难度手术,像一台精密而不知疲倦的机器,在生与死的边缘争分夺秒。
而苏念安,无疑是他最得力的、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助手。
一台开胸手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伤员胸腔内情况复杂,出血点隐蔽。
担任助手的另一位医生因为连续作战,精神恍惚,手一抖,器械差点偏离方向!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一直紧盯着手术区域的苏念安,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她的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应速度,在极限压力下被激发到了极致!她甚至没有经过思考,身体就先于意识动了!
“镊子!”
她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接器械,而是直接、精准地伸向了伤员胸腔内那即将再次喷涌的破裂血管旁!
她的手指以一种非人的稳定和灵巧,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巧妙地按压、稳定住了那片脆弱的组织!
而她的左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将谢辰下一步真正需要的长柄精细血管钳,稳稳地拍在了他的掌心!
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精准的预判,那匪夷所思的徒手稳定操作,那恰到好处的器械传递,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类能够完成的!
谢辰接过血管钳,镜片后的眼神骤然锐利,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进行后续操作。
危机解除,手术得以继续。
他抽空瞥了一眼苏念安,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但按压血管的手指依旧稳如磐石。
几个小时后,这台极其艰难的手术终于宣告成功。当最后一步缝合完成,谢辰放下器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
苏念安更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踉跄着退到手术室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体内那本就紊乱的能量,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控制!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掩饰了。
在几名正在收拾器械、准备转移伤员的护士惊愕的目光中,苏念安那头被汗水浸湿的黑发间,一对毛茸茸、雪白的狐耳软软地耷拉了下来,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
紧接着,一条蓬松的、同样雪白无暇的狐狸尾巴,也无精打采地垂落在地面上,尾巴尖儿还沾着一点不小心蹭到的血迹!
“啊——!”一个年轻护士首先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手里的金属托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妖……妖怪?!”另一个护士吓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
“苏、苏小姐她……”恐慌如同涟漪般在小小的手术室里扩散开来。
刚刚完成手术的谢辰,正准备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听到动静猛地回头。
当他看到角落里那个蜷缩着的、头顶狐耳、身后垂着尾巴、脸色惨白几乎失去意识的苏念安时,他那张永远缺乏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惊怒”的情绪!
他没有丝毫犹豫!
“都出去!”
谢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扯下自己身上那件染血的白大褂,动作近乎粗暴地将苏念安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连同那对显眼的狐耳和尾巴一起,遮挡得密不透风。
他弯腰,将裹在宽大白大褂里、轻得不像话的苏念安打横抱起,无视了周围那些惊疑、恐惧、探究的目光。
“她劳累过度,产生了集体幻觉应激反应。”
谢辰抱着苏念安,面向惊魂未定的众人,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医学现象。
“这里的事情,谁也不准外传!立刻清理现场,准备接收下一批伤员!”
他的冷静和权威暂时镇住了场面。
护士和医生们面面相觑,虽然满心疑惑和恐惧,但在谢辰那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服从。
谢辰不再多言,抱着怀里这团被白大褂包裹的、正在微微发抖的“小东西”,径直穿过忙碌的走廊,无视沿途所有惊诧的目光,快步走向他那间位于医院最深处、戒备森严的私人研究室。
“砰!”研究室的门被重重关上,落锁。
室内只剩下各种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
谢辰小心翼翼地将苏念安放在他平时用来休息的行军床上。
裹着她的白大褂散开一角,露出她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因为虚弱和恐惧而紧闭的眼睛,那对毛茸茸的狐耳无力地贴在发间,尾巴也软软地垂在床边,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谢辰站在床边,低头凝视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和愤怒
——后怕她刚才差点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之下,愤怒于那些看向她的、带着恐惧和排斥的目光。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碰那对看起来柔软异常的狐耳,最终却只是极轻地拂过她汗湿的额发。
他回想起手术台上她那超越常人的反应和速度,回想起她一次次“无意”中提供的草药配方和医疗思路,回想起她异常的生命体征……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唯一合理的答案。
但他此刻关心的,不是这答案背后的科学原理,不是她非人身份的研究价值。
他关心的,只有她的安危。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拿出他的记录本和笔。
但这一次,他没有记录任何关于她狐耳形态的数据,也没有分析她能量波动的图表。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危险。
苏念安(在迷迷糊糊中,感受到身边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消毒水气息和那道沉默的注视,艰难地动了动尾巴尖儿):
【系统……我是不是……闯祸了……】
【警告:形态锁定完全失效,能量严重透支。检测到高强度保护性行为,环境威胁已暂时解除。】
苏念安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那散发着冷冽消毒水味的方向靠了靠。
谢辰看着她的动作,冰封般的眼底,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露在白大褂外、有些冰凉的手。
保护她。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坚定。
科学真相固然重要,但比起眼前这个会因为他给的怪味药粉而皱眉、会在手术台上爆发出惊人潜力、此刻却脆弱得像个瓷娃娃的小狐狸,那些,都可以暂时搁置。
他们的关系,在这一刻,彻底超越了医生与助手,研究者与样本,变成了更为牢固的——保护者与被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