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佑没有回答。
他径直走向那张由混沌气流凝聚而成的玉床。
每走一步，脚下的虚空都会荡起一圈细密的波纹。
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他体内那股暴躁的能量正在失控的边缘疯狂试探。
混沌城主见状，主动向后退了一步，将空间留给这个年轻人。
作为人族的支柱，混沌城主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宇宙尊者的陨落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常态。
但罗峰不一样。
这不仅仅因为罗峰是他的弟子，更因为罗峰身上承载着某种连他都看不透的“可能性”。
而现在，这种“可能性”正在被抹除。
神月佑站在玉床前。
他低头看着罗峰。
情况比他在通讯器里看到的还要糟糕百倍。
罗峰的身体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缺失感”。
这种缺失感，就好像这幅画面原本就是不完整的，罗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宇宙正在自动修正这个错误。
“多久了？”
神月佑开口问道。
大殿内回荡着他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话语。
“半个时辰。”
混沌城主回答得很干脆，“最初只是神力流失，我以为是他修炼出了岔子，试图用时空倒流帮他恢复。但没用。”
时空倒流都没用？
神月佑眉头微微一动。
宇宙之主的时空倒流，能将死去的人从过去的时光中拉回来。
连这招都失效，说明攻击罗峰的力量，等级高得吓人。
“不仅没用。”混沌城主继续说道，“我的神力刚一接触他的身体，就被吞噬了。不是吸收，是凭空消失。就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神月佑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罗峰的手臂。
没有任何触感。
他的手直接穿过了罗峰的身体，触碰到了下方的玉床。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抓一团空气。
不。
连空气都有阻力。
罗峰现在的状态，是“无”。
【警告！警告！】
系统尖锐的报警声在神月佑的脑海中炸响。
【检测到高维因果律打击！宿主快松手！这玩意儿会顺着因果线爬过来！】
神月佑没有松手。
他的手掌悬停在罗峰虚幻的身体内部，掌心之中，一股漆黑如墨的能量悄然涌动。
“闭嘴。”
他在心中冷冷地回了一句，“查出源头。”
【查不到啊宿主！这股力量不属于原始宇宙，甚至不属于宇宙海！它的层级太高了，系统扫描直接被屏蔽！】
系统急得快哭了。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就像是……就像是有人在更高维度的电脑上，选中了‘罗峰’这个文件，然后点击了‘彻底删除’！】
彻底删除？
神月佑心中冷笑。
想删我的人？
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老师。”
神月佑转过身，看向混沌城主，“封锁大殿。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巨斧创始者。”
混沌城主一愣。
这话若是别人说的，他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
但说话的是神月佑。
那个来历神秘、底牌层出不穷的“终焉之主”。
混沌城主深深地看了神月佑一眼。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质疑神月佑是否有这个资格发号施令。
“好。”
一个字落下。
嗡！
整个城主府的防御大阵瞬间全功率开启。
原本流淌在大殿四周的混沌气流，此刻瞬间凝固，化作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这座大殿彻底与外界隔绝。
哪怕是宇宙最强者亲至，短时间内也休想攻破。
“多谢。”
神月佑转回身。
他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
轰！
一股恐怖绝伦的气息，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爆发而出。
这股气息并非神力，也不是法则之力。
而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充满了毁灭与终结意味的意念。
终焉。
万物之终，世界之极。
如果说罗峰遭遇的是“删除”，那么神月佑此刻释放的，就是“崩溃”。
让整个系统崩溃，看你还怎么删除！
漆黑的能量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
原本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中，只有神月佑那双泛着暗金色光芒的眸子，以及玉床上那个正在快速消散的人影。
“给我……定！”
神月佑低喝一声。
他双手猛地插入那片虚无之中。
滋滋滋——！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力量在疯狂对撞。
神月佑感觉自己的双手像是伸进了滚烫的岩浆，又像是被亿万根钢针同时穿透。
剧痛。
钻心蚀骨的剧痛。
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死死抓住了那股试图带走罗峰的神秘力量。
【宿主！你疯了！这是在对抗宇宙运转规则！你会遭到反噬的！】
系统在咆哮。
“反噬？”
神月佑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弧度，“老子连穿越这种事都经历了，还怕什么反噬？”
他体内的能量疯狂倾泻。
每一秒消耗的能量，都足以让一名普通的封王不朽自爆十次。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拉住罗峰，废掉一身修为又如何？
大不了重新练！
“给我……滚出来！”
神月佑暴喝。
他的双臂之上，青筋暴起，血管因为承受不住过大的压力而纷纷爆裂。
鲜血飞溅。
但这鲜血并没有落地，而是瞬间被那股终焉之力蒸发，化作血红色的雾气，融入到对抗之中。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那股试图抹除罗峰的力量，竟然真的被神月佑硬生生止住了。
罗峰原本已经快要彻底消失的头部，重新变得凝实了一些。
但这只是暂时的。
那股神秘力量似乎被激怒了。
轰隆！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浩瀚的威压，凭空降临。
这股威压之强，让一直站在后方压阵的混沌城主都脸色大变。
“这是……”
混沌城主惊骇地抬头。
大殿的穹顶之上，那片模拟宇宙星空的图景瞬间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冷漠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
那只眼睛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繁杂到极致的法则线条交织而成。
它高高在上，俯瞰着下方的蝼蚁。
原始宇宙本源意志！
它在愤怒。
因为它发现，竟然有“异类”敢插手它的修正程序。
“原来是你。”
神月佑抬头，直视那只巨大的眼睛。
他笑了。
笑得无比张狂。
“我就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混沌城搞鬼。原来是老天爷亲自下场抓人啊。”
他身上的气息不仅没有因为本源意志的降临而衰弱，反而愈发狂暴。
遇强则强。
这就是“终焉”的特性。
只要世界没有彻底毁灭，终焉的力量就无穷无尽。
“想带走他？”
神月佑松开一只手，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罗峰，又指了指天上的巨眼。
“问过我了吗？”
话音未落。
他单手结印。
一个古老而晦涩的符号，在他掌心浮现。
那是他在《混沌真解》第一卷中领悟到的第一个字符。
虽然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形似，但此刻用来当做撬动规则的支点，足够了。
“去！”
神月佑一掌拍在罗峰的胸口。
那个字符瞬间没入罗峰体内。
原本正在不断侵蚀罗峰身体的虚无力量，在遇到这个字符的瞬间，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疯狂退散。
有效！
神月佑心中一喜。
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天上的那只巨眼突然眨了一下。
嗡！
一道无形的波纹横扫而下。
这道波纹没有任何攻击力，但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命令”。
它在命令这片时空：静止。
神月佑的动作僵住了。
混沌城主的表情凝固了。
就连大殿内飞舞的灰尘，都悬停在了半空。
绝对的时间静止。
这是原始宇宙本源意志的权能。
在这片宇宙中，它就是绝对的主宰。
除了……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从神月佑体内传出。
那是某种枷锁被崩断的声音。
神月佑的思维并没有停止。
他的灵魂来自异界，他的系统来自未知的高维，他的“终焉”属性超脱于这片宇宙的轮回。
本源意志能定住他的身，却定不住他的魂！
【滴！检测到宿主遭遇不可抗力压制！系统紧急防御机制启动！】
【正在申请最高权限……申请通过！】
【代号：弑神！】
神月佑的意识海中，原本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系统界面，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顺着灵魂连接，灌入他的躯体。
动起来！
给我动起来！
神月佑在心中怒吼。
他的意志力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咔咔咔。
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皮肤表面裂开无数道细密的口子，金色的血液渗出，瞬间染红了衣衫。
但他动了。
在混沌城主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在那只巨眼冷漠的注视下。
神月佑缓缓抬起了头。
他冲着那只代表着宇宙至高规则的眼睛，竖起了一根中指。
“给脸不要脸。”
他张开嘴，吐出一口带着金色碎末的血沫。
“既然你不讲规矩，那我就掀了你的桌子！”
轰！
神月佑体内的“终焉之力”彻底暴走。
不再是防御，不再是拉扯。
而是进攻。
他要反向侵蚀这股本源意志！
黑色的能量化作一条狰狞的巨龙，咆哮着冲天而起，直扑穹顶之上的那只巨眼。
这是大逆不道。
这是逆天而行。
但在神月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顺从”这两个字。
巨眼似乎也没想到这只蝼蚁竟然敢反击。
它那冷漠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那是……错愕？
就在黑色巨龙即将撞上巨眼的瞬间。
躺在床上的罗峰，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
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原本正在疯狂抽取罗峰生命力的虚无力量，突然倒卷。
一个冰冷、宏大、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在神月佑和混沌城主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不是本源意志。
也不是罗峰。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滚。”
言出法随。
穹顶之上的巨眼，在这一个字面前，竟然剧烈颤抖起来。
下一秒。
它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没有任何犹豫，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大殿内的威压荡然无存。
时间恢复流动。
神月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栽倒在玉床边。
他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剧痛，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向罗峰。
此时的罗峰，身体已经彻底凝实。
呼吸平稳，面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这……”
混沌城主快步走上前，检查了一番罗峰的身体，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没事了？不仅没事，他的神力纯度……似乎提升了一个档次？”
神月佑没有说话。
他瘫坐在地上，目光死死盯着罗峰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极其淡薄的金色印记正在缓缓隐去。
那个印记的形状，神月佑很眼熟。
那是《混沌真解》石碑上的……第二个字。
“搞了半天……”
神月佑嘴角抽搐了一下，在心中疯狂吐槽。
“原来这小子是在梦里开挂升级，结果动静太大把杀毒软件招来了？”
【宿主，我觉得不像。】
系统的声音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刚才那个让本源意志‘滚’的声音……好像是从罗峰身体里那个‘塔’里传出来的。】
星辰塔？
坐山客？
神月佑若有所思。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只知道一件事。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神月佑挣扎着站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迹。
他看着穹顶之上重新恢复正常的星空图景，心中默默记下了一笔账。
原始宇宙本源意志是吧？
等着。
等老子把《混沌真解》练到大成，第一个就拿你祭旗！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罗峰，睫毛颤动了两下。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迷茫，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某种状态中。
他转过头，看到了满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神月佑，又看到了神情肃穆的混沌城主。
罗峰愣了一下。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神月佑差点当场吐血的问题。
“佑哥，老师……你们这是……在装修房子吗？”
神月佑看着四周一片狼藉、几乎快要变成废墟的大殿，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罗峰。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把这小子按在床上暴揍一顿的冲动。
“是啊。”
神月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装修。这风格叫‘叙利亚战损风’，专门为你定制的。”
罗峰挠了挠头，一脸懵逼。
“啊？这风格……还挺别致？”
神月佑翻了个白眼，身体向后一仰，彻底瘫倒在地。
累了。
毁灭吧。
这兄弟没法要了。
但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宿主完成隐藏成就：正面硬刚本源意志（虽然只是个投影）。】
【奖励结算中……】
【获得特殊物品：本源意志的“歉意”（它好像被那个字吓到了，丢了个补偿包就跑了）。】
【是否开启？】
神月佑猛地睁开眼。
歉意？
补偿包？
这老天爷还挺懂人情世故？
“开！”
他在心中默念。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金光在眼前炸开。
光芒散去，一件物品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意识海中。
看清那件东西的瞬间，神月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