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令人反胃的天旋地转之后，利奥的双脚终于踩上了坚实的地面。
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空气中弥漫着伦敦特有的、略带潮湿和煤烟的气息。
他发现自己就站在距离他家不远处。
亚莱的门钥匙确实精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胃部和更加混乱的心绪。
然而，当他抬起头，走向家门时，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就在他家门口，倚靠在爬满常春藤的砖墙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是西里斯·布莱克。
他穿着简单的黑衬衫加西裤，正懒洋洋地背靠着门柱，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头看着天空，微卷的黑发比暑假前更长了一点，随意地扎在脑后，阳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他看上去比暑假前又拔高了不少，利奥目测他现在起码已经超过185，自己大概只到他肩膀上面一点位置。
他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夏日午后格格不入的忧郁气息，那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点阴郁的英俊，比他平日里张扬的样子更具冲击力。
利奥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西里斯？”
听到声音，西里斯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捕捉到站在不远处的利奥时，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愕然，所有的忧郁被瞬间击碎。
“利奥？！”
西里斯几乎是站直了身体，声音里充满了惊诧。
“……你回来了？”
他快步走上前，上下打量着利奥，确认他不是幻觉。
利奥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家族纷争带来的沉重，奇异地减轻了一些，甚至生出了一点调侃的心思。
他微微挑眉：
“你等在我家门口，居然不知道我要回来？”
这未免太巧合了。
西里斯被他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别开视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自然的含糊：
“……我只是……过来看看。”
他没法解释这种近乎本能般的、想要离利奥可能出现的地方近一点的冲动。
在收到利奥那封带着警告却又透露出“会回来”信息的信后，他最近几乎一有空就会等在他家门口。
利奥没有戳穿他。
他注意到西里斯左边耳廓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阳光照耀下闪了一下。
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西里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手，有些随意地撩开了耳侧的黑色碎发，更清晰地露出了那枚镶嵌在他耳骨上的、小巧而夺目的蓝色耳钉。
那蓝色，像雨后最澄澈的天空，又像……
“去麻瓜世界打的，好看吗？”
西里斯问道，目光紧紧锁住利奥，带着某种试探，又像是想从利奥脸上找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利奥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走到西里斯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然后，在西里斯有些微怔的目光中，利奥做了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利奥微微向前，低头，将自己金色的脑袋，轻轻地、带着十足依赖感地抵在了西里斯的肩膀上。
他太累了，也太混乱了。
他没有伸手拥抱，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将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在这一小片接触上
法国的一切——父亲的威压、亚莱的偏执、佩尔那谜语般的话语和那只诡异的金色眼睛——都像潮水般退去。
此刻，只有西里斯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阳光、肥皂和一点点机油的味道，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令人安心的气息吸入肺腑，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
西里斯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感觉到利奥柔软的金发擦过自己的颈侧，感受到肩膀上那轻微的、却无比真实的重量和依赖。
他受宠若惊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轻轻地、带着试探意味地环住了利奥清瘦的背脊。
见利奥没有抗拒，他才稍稍收紧了这个拥抱，将下巴轻轻抵在利奥柔软的金发上。
他能感觉到利奥身体的轻微颤抖，以及那竭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的疲惫与混乱。
两人就这样在伦敦下午的微风中，静静地相拥了片刻。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交织。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过了好一会儿，利奥终于缓了过来，他轻轻动了一下。
西里斯立刻松开了手臂，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他脸上。
“发生什么了吗？”
西里斯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和担忧。
利奥这副样子，绝不仅仅是“一些家族事务”那么简单。
利奥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平时的冷静，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波澜。
他摇了摇头，不欲多言：
“……一些烦心事。”
西里斯看着他，知道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
他换了个话题，试图驱散利奥眉宇间的阴霾：
“……我等会要去詹姆家，商量……呃，摩托的一些改进细节。你来吗？”
他灰色的眼睛里带着期待。
“好。”利奥立刻就答应了。
他现在迫切需要朋友们的喧闹和正常的生活来冲淡那些混乱的记忆。
“我先换个衣服，身上都是……灰尘。你进来等我吧。”
西里斯点了点头，跟着利奥走进了这栋他并不陌生的房子。
但再次踏入利奥在英国的这个家，西里斯的心境与一年级暑假那次完全不同。
他站在利奥卧室的门口，看着里面简洁却处处透着利奥风格的布置，目光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张铺着深色床单的床。
脑海里瞬间闪过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和念头，耳根微微发热。
他赶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走向客厅，假装对墙上的装饰画产生了浓厚兴趣。
利奥很快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便服走出来，却没在客厅看到西里斯。
他找了一圈，最终在房子后面的小花园里找到了他。
西里斯正背对着他，站在一丛开得正盛的玫瑰旁，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像是在发呆，侧脸在阳光下下显得有些沉静，甚至带着点……迷茫？
“喂，在别人家乱跑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利奥出声，走到他身边。
西里斯回过神，转头看向利奥，灰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开口，问出了一个埋藏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
“利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利奥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他当然记得，在花园里的那次初见。
西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困惑：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为什么后来在对角巷再见到我……你要说……我们不熟？”
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明明初次见面时利奥和他聊得很开心，为何第二次就态度急转直下？
利奥的心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
那个原因……那个源于对未来“背叛”的误解和恐惧，如今想来是如此荒谬，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他们关系的开端。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含糊的低语：
“……呃……只是一个误会。”
“什么误会？”
西里斯追问，他不想要这种模糊的答案。
利奥看着他执着的眼神，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释然和决绝：
“不重要了。”
是的，不重要了。
利奥看着眼前这个真实、会担心他、会因为他一句“想见你们”就计划骑着破摩托跨国找他的少年，在心里默默地、坚定地发誓：
不重要了，不管你是不是以后真的会背叛，我都不会让这件事成真。
他不会再被任何所谓的“未来”束缚，也不会再让那些阴影影响他现在珍惜的人和事。
西里斯看着利奥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和最终归于平静的坚定，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但既然利奥说“不重要了”，那就不重要了。
他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走吧，”利奥率先转身，语气轻松了些，“不是要去詹姆家吗？别让他们等急了。”
西里斯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终于重新扬起了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
“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