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书做得极为详尽,从技术共享、资金投入、利润分配到市场规划,面面俱到,条件优厚。
若是一般企业,很难不动心。
苏七月快速浏览着关键条款,面色平静,头脑迅速转动。
温景明的提议听起来完美,可正是这种完美,让她很难不生出警惕。
康诺作为国际药企巨头,如果真的对中药感兴趣,完全可以直接收购国内药厂或聘请相关人才,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找上她这个成立不过几年的新公司?
而且,对方提出的技术共享和建立标准,隐约透着一种想要掌握核心定义权和话语权的意味。
“温先生的提议很有吸引力。”苏七月合上计划书,抬眼看他,“不过,七月药业目前的重心还是在国内市场夯实基础,与国际接轨是长远目标。并且我们更希望是基于自身扎实研究基础上的平等合作,而非简单的技术引进或渠道依附。”
她的话委婉,但拒绝之意明显。
温景明脸上并无愠色,反而露出欣赏的表情:“苏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有自己的坚持和远见。这份计划书您可以慢慢考虑,我们不急于一时。”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我相信,随着您视野的拓展,或许会改变看法。毕竟,医药无国界,真正的良药应该造福全人类。而康诺,可以帮您打开那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他又寒暄了几句,便礼貌告辞,身影很快消失在宾客中。
苏七月坐在原地,指尖轻轻点着那份计划书。
温润如玉,进退有度,野心藏得极好,这个温景明,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白芷。”她低声吩咐,“去查一下这个康诺国际最近两年在中国的主要动向,还有这个温景明的详细背景,越细越好。”
“是,苏总。”
晚上回到家,顾荆野已经接了孩子们回来,正在厨房煮面条。
苏七月放下包,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累了?”顾荆野关了火,转身搂住她。
“有点。”苏七月靠在他怀里,把温景明和合作计划书的事说了,“……我总觉得不对劲。他给出的条件太好了,好得不真实。而且,他提到建立国际标准时的语气,让我不太舒服。”
顾荆野眉头微蹙:“温景明?名字有点耳熟。”
他沉吟片刻,“这样,我找人帮你查查。部队里有些转业到安全相关部门的战友,对这类外资企业的背景审查,他们渠道多一些。”
“会不会太麻烦?”苏七月抬头看他。
顾荆野抬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如果真涉及医药行业和国家标准,谨慎点没错。”
他办事效率极高。
两天后的晚上,顾荆野带回一个档案袋。
“这个温景明,明面上的履历很干净。”顾荆野把材料递给苏七月,“美籍华人,康奈尔大学生物医药博士,毕业后在几家跨国药企担任过技术和管理职务,三年前加入康诺,一年前被派到中国开拓市场。社交圈干净,无不良记录,在业内风评不错,专业能力受认可。”
苏七月翻看着那些打印出来的资料,确实完美。
但她相信顾荆野还有下文。
果然,顾荆野指了指档案袋最下面一份薄薄的复印件:“不过,有一些未经证实的关联信息。康诺国际的最大股东之一,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基金,而该基金背后,有欧洲某老牌医药财团的影子。”
“那个财团,近二十年,在全球范围内收购、兼并了不下五十家各国本土药企,尤其对传统草药领域感兴趣。被收购的企业,要么核心配方被改良后专利归属财团,要么逐渐被边缘化直至消失。”
苏七月眼神一凛:“他们想用资本和技术,瓦解并掌控别人的传统医药体系?”
“很有可能。”顾荆野神色严肃,“温景明很可能不只是个职业经理人。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接触你,恐怕是看中了七月药业的潜力和你手里那些确实有效的古方。”
“合作是假,渗透、获取乃至最终控制,才是真。”
苏七月感到一阵寒意。
商战她不怕,但这种披着合作外衣、瞄准行业根基和文化命脉的算计,让她心生警惕。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冷静下来。
顾荆野看着她迅速恢复镇定的模样,眼中露出赞赏。
他的七月,从来不是温室花朵。
“还有件事。”苏七月收起材料,若有所思道,“跟温景明接触,还有最近看的一些国外医药期刊,让我觉得自己的知识结构还是有局限。中医我算入门了,但现代医学,尤其是分子生物学、药理学的最新进展,了解得还不够深。”
她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厚重的英文原版《古德曼·吉尔曼治疗学的药理学基础》,书页里夹满了写着笔记的纸条。
“我想……”她转身看向顾荆野,“等公司这几个新项目稳定下来,或许……我可以考虑出去进修一段时间。”
“不长,几个月或者一年,去国外顶尖的医学院或研究所,系统学习一下最前沿的东西。”
“不是崇拜西方,而是为了知己知彼,取长补短。将来,我们才能真正地平等对话,甚至超越。”
实际上,苏七月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不过是,今晚的经历促使她加快了计划的进度。
顾荆野静静地看着她。
橘色的台灯光晕笼罩着她,她站在那里,谈着遥远的规划,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迫人的光芒。
那是对知识的渴求,对未知的挑战,以及对自身领域深沉的责任感。
他走过去,将她连同那本厚重的书一起拥入怀中。
“嗯,决定了就去做。”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苏七月鼻子微酸,紧紧回抱住他。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窗外月色正好。
而屋内,两颗紧密相依的心,正在为更远的未来,积蓄力量。
温景明和他的计划,让苏七月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方向与不足。
危机,有时也是催人奋进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