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源共鸣场的建立,让洛辰第一次真正“听见”了往生殿的呻吟。
不是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共振——那些破碎的廊柱、龟裂的地板、悬浮在虚空中缓慢旋转的残破穹顶碎片,都在以某种超越五感的方式传递着信息。这片遗迹并非死物,它是某个伟大存在陨落后仍在跳动的“规则心脏”,每一次脉动都牵扯着源骸之井深处涌动的终末潮汐。
洛辰站在因果之核虚影旁,右手轻抚那道贯穿核心的裂痕。掌心传来的触感并非冰冷或灼热,而是一种“缺失”——仿佛触摸的不是物质,而是宇宙规则被撕开的一道伤口。裂痕深处,虚无之力与织网者的污染交织成暗紫色的脉络,像血管般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在蚕食着遗迹最后的光晕。
“你感觉到了吗?”引渡人的声音突然在意识中响起,并非通过听觉,而是直接共鸣于归源之力构建的链接中,“潮汐上涨的速度在加快。往常一个周期需要三天抵达巅峰,但这次……可能只有三个时辰。”
洛辰闭目感知。井口方向传来的引力确实在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增强——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引力,而是“万物归寂”这一终极规则的显化。遗迹外围,那层由无数秩序残响凝成的淡金色光晕开始明灭不定,光晕表面泛起涟漪,仿佛暴雨前被狂风吹皱的湖面。
“织网者在推动潮汐。”洛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有寂灭之翼的虚影一闪而过,“祂想用终末之力彻底碾碎这里,连同我这个‘异常变量’一起埋葬。”
“不止如此。”引渡人的意识波动带着罕见的凝重,“祂还在尝试直接介入。你看裂痕深处——”
洛辰凝神望去。因果之核裂痕中那些暗紫色脉络,此刻正以某种规律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极其细微的“编织”动作。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规则丝线正从裂痕深处延伸出来,刺入遗迹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将整座往生殿遗迹纳入某个庞大的“网络节点”。
“祂在把这里改造成陷阱。”洛辰声音冰冷,“一旦潮汐达到巅峰,引力将撕碎光晕,届时织网者就能通过裂痕直接投射力量,将我们困死在这片即将被吞噬的废墟中。”
“你有对策吗?”引渡人问,语气里没有催促,只有平静的等待。这位在桥头尺地守候了无数纪元的古老存在,早已见过太多绝望与挣扎,祂似乎只是在确认洛辰的选择。
洛辰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左手,掌心中浮现出三缕交织的光芒:代表寂灭的深黑、象征轮回的银灰、如同余烬的暗金。三色光芒并不交融,却以某种玄妙的轨迹相互缠绕,形成一个微缩的漩涡——这正是归源之力的雏形,触及了寂灭、轮回、余烬三大权柄共同指向的“源”。
“共鸣场能维持多久?”洛辰问道。
“以现在消耗速度,最多两个时辰。潮汐峰值会在三个时辰后到来,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差。”引渡人顿了顿,“但若织网者加强渗透,共鸣场可能提前崩溃。”
“足够了。”洛辰深吸一口气,三色光芒倏然收敛,“我要进入裂痕深处。”
“那是织网者污染最密集的区域,你的灵魂会被——”
“我知道。”洛辰打断道,嘴角却勾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弧度,“但裂痕连接的不只是污染,还有因果之核残留的‘记忆’。往生殿崩解时,那位古老意志将部分核心规则封存在裂痕最深处,作为最后的火种。织网者之所以无法完全吞噬这里,就是因为那点火种的抵抗。”
引渡人沉默了数息,意识波动中传来一丝恍然:“你想激活那点火种?”
“不完全是。”洛辰转身,看向遗迹深处那些悬浮的破碎建筑群,“我要做的是……将归源之力注入火种,让它短暂‘复苏’。”
他指向远处一片相对完整的偏殿残骸:“看到了吗?那些建筑碎片并非随机悬浮,它们的位置遵循着某种规律——那是往生殿原本的‘规则脉络图’。整座往生殿的本质,是一个庞大的规则处理系统,因果之核是中央处理器,各处偏殿、回廊、祭坛则是不同的功能模块。即使破碎了,它们之间仍存在着微弱的规则链接。”
引渡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想用归源之力,强行唤醒这些破碎模块之间的链接?”
“唤醒还不够。”洛辰摇头,“我要让整个遗迹的规则脉络,在短时间内‘逆流’。”
他双手虚按,归源之力以自身为中心扩散开来,沿着共鸣场构建的通道,如触须般探向遗迹各处。每一缕力量触碰到建筑碎片,都会激起微弱的反应——有些碎片会轻轻震颤,有些会泛起黯淡的光,有些则传递出混乱的规则残响。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洛辰能清晰感知到每一块碎片中残留的规则信息:那是处理万物终结的古老程序片段,有些负责“梳理”,有些负责“净化”,有些负责“归档”。但此刻它们大多残缺不全,被虚无之力腐蚀,或被织网者污染覆盖。
最麻烦的是,织网者的污染网络已经渗透了大半个遗迹。洛辰的归源之力在蔓延过程中,不断遭遇暗紫色脉络的阻截。那些脉络如同活物,会主动缠绕上来,试图污染、吞噬、转化归源之力。每一次交锋都是一场微观层面的规则战争,洛辰必须精确控制每一缕力量,在污染网络中寻找缝隙,小心翼翼地绕过或击穿阻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半个时辰后,洛辰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脱感。归源之力虽强,但同时对整片遗迹进行精细操作,消耗远超想象。更糟糕的是,织网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裂痕深处的污染脉络开始加速搏动,更多暗紫色丝线从虚空中浮现,如蛛网般罩向洛辰。
“小心!”引渡人的警示传来。
三条手腕粗细的污染脉络突然从三个方向刺来,速度快如闪电。洛辰没有躲闪——也根本无处可躲——他左手维持着对遗迹的链接,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出一缕极致的“寂灭”锋芒。
嗤!
第一道脉络被斩断,断口处喷涌出暗紫色的规则残渣,迅速消散。但第二、第三道脉络已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洛辰体内那枚轮回核心残片突然剧烈震颤,一股银灰色的轮回之力自主爆发,在身前凝成一面半透明的护盾。
噗噗两声闷响,脉络刺入护盾,却像是陷入泥沼,速度骤降。洛辰趁机双手合拢,寂灭与余烬之力交融,化作一道黑白交织的火环横扫而出。
滋啦——
污染脉络在火环中扭曲、崩解,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但更多的脉络正从裂痕深处涌出,仿佛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不行。”引渡人急促道,“污染源在裂痕内部,不切断源头,你会被耗死。”
洛辰咬牙,目光投向因果之核裂痕深处。那里暗紫色最浓郁的地方,隐隐能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在闪烁——那就是古老意志留下的火种,此刻被污染重重包裹,如同风中残烛。
“帮我争取十息时间。”洛辰沉声道。
“你想做什么?”
“冲进去。”
引渡人没有劝阻,只是问道:“几成把握活着出来?”
“五成。”洛辰诚实回答,“但如果不去,潮汐巅峰时所有人都会死。”
“那就够了。”引渡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那座横跨虚空的引渡之桥虚影在洛辰身后缓缓浮现,“我会用桥身暂时封堵裂痕入口,但最多只能维持二十息。二十息内,你必须找到火种并返回——超过这个时间,桥身会被污染腐蚀,我也会失去与这片区域的链接。”
“二十息……”洛辰点头,“够了。”
话音落下,引渡之桥的虚影骤然凝实。那座由无数规则锁链交织而成的古老桥梁,一端仍锚定在遥远的归寂之地桥头尺地,另一端则如长矛般刺向因果之核裂痕入口。桥身所过之处,暗紫色的污染脉络纷纷崩断,仿佛遇到了天敌。
“就是现在!”引渡人低喝。
洛辰毫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三色流光,紧跟着桥身冲向裂痕。在即将进入裂痕入口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遗迹外围的光晕已经稀薄如纸,源骸之井方向的引力增强了至少三倍,虚空中开始浮现出细密的黑色裂痕,那是空间规则被终末潮汐撕裂的征兆。
下一刻,他冲入了暗紫色的世界。
裂痕内部的空间远比外界看到的庞大,这里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通道,而是规则层面的“伤口”。四周是不断蠕动的污染血肉,暗紫色的脉络如藤蔓般缠绕、交织,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活体森林。森林深处,那点淡金色的火种光芒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顽强。
洛辰没有时间观察。进入的瞬间,织网者的意志就锁定了这个“入侵者”。无数污染脉络如毒蛇般扑来,每一道都携带着侵蚀、同化、抹除的规则之力。更可怕的是,洛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这片空间排斥——织网者在修改此地的规则,试图将他直接定义为“错误”并删除。
“想都别想!”
洛辰低吼,体内三股权柄全力爆发。寂灭之翼虚影在背后展开,每一片羽毛都燃烧着深黑色的火焰,所过之处污染脉络寸寸湮灭;轮回核心残片悬浮头顶,洒下银灰色光华,稳住自身的存在锚点;余烬之辉在心脏处燃烧,提供着源源不绝的生命力与抗性。
他如同一枚烧红的铁钉,硬生生凿穿层层污染,冲向火种。
五息。
十息。
十五息。
距离火种还有最后十丈时,异变陡生。四周的污染血肉突然向内坍缩,凝聚成一尊模糊的暗紫色人形。那人形没有五官,只有无数蠕动的规则符文在体表流转,散发出的威压让洛辰灵魂剧震——这是织网者在此地的一缕“规则化身”。
“异常变量。”化身发出机械般冰冷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引动规则震颤,“标记为‘归源污染源’,执行清除程序。”
它抬手虚握。洛辰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无数暗紫色的规则锁链从虚空中浮现,要将他彻底捆缚。
十九息!
引渡人的警示在意识中炸响:“只剩一息!快!”
洛辰眼中闪过决绝。他没有试图挣脱锁链,而是将所有力量——寂灭、轮回、余烬,以及初步融合的归源之力——全部压缩、内敛,然后在体内引爆。
不是自毁,而是模拟“归源”!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化作了一个微型的“规则奇点”,散发出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四周的污染锁链、暗紫色脉络、甚至织网者化身的部分躯体,都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吞噬、分解为最基础的规则粒子。
化身发出无声的尖啸,身形开始不稳定。洛辰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以最后的力量扑向火种——
指尖触及了那点淡金色的光芒。
嗡!
无法形容的共鸣在裂痕深处炸开。火种接触到归源之力的瞬间,像是干渴了无数纪元的旅人遇到了甘泉,疯狂地吸收、膨胀、绽放!
淡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暗紫色的污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净化。那些被污染覆盖的规则脉络重新泛起秩序的光泽,断裂的链接开始自动接续,就连裂痕本身都在轻微震颤,边缘处有淡金色的新生组织在缓慢生长。
织网者化身在这光芒中寸寸崩解,发出最后的咆哮:“归源……逆楔……错误……上传至主网……”
话音未落,它彻底消散。
洛辰来不及喘息,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已经膨胀到拳头大小的火种核心,转身冲向裂痕入口。
二十息到。
引渡之桥虚影开始崩解,桥身上爬满暗紫色的腐蚀痕迹。但就在入口即将重新被污染封死的刹那,洛辰冲了出来,重重摔在遗迹地面上。
“咳……咳咳……”他吐出一口带着规则碎片的暗金色血液,手中的火种核心却牢牢握着。
引渡之桥虚影迅速收回,桥身损伤严重,引渡人的意识波动也变得虚弱:“你成功了……但也彻底激怒了祂。织网者主网已经收到这里的异常数据,接下来会有更猛烈的反扑。”
洛辰挣扎着坐起,看向手中的火种核心。此刻它不再微弱,而是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有规律地散发着淡金色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会与遗迹各处的建筑碎片产生共鸣,那些碎片开始缓缓移动,重新排列成隐约的阵列。
“还不够。”洛辰喘息道,“这只是激活了火种……要让整个遗迹的规则脉络逆流,还需要一个‘引子’。”
“什么引子?”
洛辰没有回答,而是取出了那枚一直带在身上的“初生丝囊”。丝囊内部,七情魂石正散发着柔和的光。他凝视着这枚得自千棺甬道的奇物,忽然想起守墓人赠予它时说的话:
“这是‘未染之因’,也是‘新生之始’。”
或许,一切的答案早就埋下了伏笔。
洛辰深吸一口气,将初生丝囊轻轻按向火种核心。在两者接触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丝囊表面那些细密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如同根须般扎入火种,七情魂石的光芒与火种的金光开始交融。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纯净的“初始规则”从交融处爆发开来,如涟漪般扫过整片遗迹。
那些原本缓慢移动的建筑碎片,此刻突然加速!它们不再是无序悬浮,而是沿着某种早已设定好的轨迹重新归位——偏殿碎片飞向东方,祭坛碎片落向西方,回廊碎片串联起各处节点……短短数十息,整片废墟竟然重现了往生殿的部分轮廓!
虽然仍是残破的,虽然很多地方只有框架,但那种古老而庄严的规则气息,已经重新弥漫开来。
更关键的是,洛辰清晰感知到,遗迹深处的规则脉络开始“逆流”了——原本从源骸之井流向遗迹的终末引力,此刻有一部分被强行扭转,化作支撑遗迹存续的“逆潮汐”。外围那层即将破碎的光晕,在逆潮汐的灌注下开始重新凝实、加厚!
“这是……”引渡人震惊了,“你在用初始规则‘重写’此地的终结属性?!”
“不是重写。”洛辰脸色苍白,但眼中燃烧着光芒,“是唤醒往生殿最根本的规则逻辑——它本就是处理‘终结’之地,本就具备将终末之力转化为秩序燃料的能力。我只是用初生丝囊的‘新生之因’,点燃了这最后一把火。”
他抬头看向源骸之井方向。终末潮汐仍在上涨,但此刻遗迹光晕已经稳固,甚至在逆潮汐的支撑下向外扩张了少许,将一部分涌入的终末之力直接吸收、转化。
织网者的注视感变得更加强烈,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但这一次,那恶意中多了一丝……忌惮?
洛辰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站直身体。
手中的火种核心已经与初生丝囊完全融合,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淡金色晶石,内部有七色流光与归源之力交织流转。他将晶石按向自己的胸膛——不是融入身体,而是将它“镶嵌”进归源共鸣场的核心节点。
嗡——
整个遗迹的规则脉络,与洛辰自身的归源之力,在这一刻达成了完美同步。
他感觉到,自己暂时成为了这片废墟的“中枢”,能够调动遗迹残存的规则力量,能够感知每一处细节,甚至能够……有限度地“预读”终末潮汐的波动。
“潮汐将在七十息后达到巅峰。”洛辰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但峰值会比织网者预期的低三成——因为我们已经提前转化吸收了部分涌入的力量。”
引渡人沉默片刻,问道:“然后呢?巅峰过后,潮汐会缓慢退去,但织网者的反扑不会停止。你不可能永远维持这种共鸣状态。”
“不需要永远。”洛辰看向因果之核虚影,那道裂痕此刻正被火种散发的金光不断修复,虽然速度缓慢,但污染确实在消退,“只要撑过这次潮汐,我们就能赢得至少三天的喘息时间。而三天……足够我做一件事了。”
“什么事?”
洛辰转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虚空,看向某个遥远的方向:“去烈阳神系的‘圣火熔炉’,取回一件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引渡人似乎猜到了什么:“那件东西,与归源之力有关?”
“不止有关。”洛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寂灭王座缺失的最后一角,也是赫利俄斯当年背叛永恒契约时,从我前世手中夺走的‘钥匙’。”
他抬起手,掌心中浮现出寂灭之翼碎片的投影,投影边缘有一处明显的残缺,形状正如一把钥匙。
“拿到它,我才能真正唤醒归源之力的全部威能。”洛辰轻声道,“到那时,织网者也好,烈阳神系也罢,甚至遗神银行……我会让他们明白,为什么‘归源’会被所有古神视为禁忌中的禁忌。”
遗迹外围,终末潮汐的咆哮声越来越近。
但这一次,洛辰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
归源之光已在终末中点燃,而燎原的星火,即将照亮这个腐朽纪元最黑暗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