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在轰鸣中缓缓闭合,投下的阴影如同一道斩断生死的铡刀,而那源自地底深处的钟音却反其道而行,愈发高亢尖锐,仿佛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撕裂灵魂。
地宫穹顶之上,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碎石如雨点般簌簌落下,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苏菱安掌心那枚归藏铃的震动已不能用剧烈来形容,它像一颗活物的心脏,疯狂地搏动着,几乎要挣脱她的掌握,自行飞向那钟音的源头。
也就在这时,一道道虚无缥缈却又清晰可闻的哀求声,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一个,不是十个,而是整整九百个声音,男女老少,语调各异,却都重复着同样两个字:“守门……守门……”
这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绝望,仿佛被囚禁了千百年的魂灵在做最后的祈求。
苏菱安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额头冷汗涔涔。
她终于明白了,这枚世代相传的归藏铃,根本不是什么御敌的法器,而是……是枷锁的延伸!
是九百个守藏使魂灵执念的具象化!
就在她心神失守的刹那,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牢牢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腕。
叶寒舟不知何时已闪身至她身侧,他另一只手上的银色锁链“哗啦”一声,闪电般缠上了苏菱安握着铃铛的手腕。
那锁链上淬炼的剧毒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丝丝黑气顺着链身蔓延而下,迅速渗入那枚古朴的铃铛。
叶寒舟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冷峻,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它要你屈服,我便让它知道,你的痛,只能由我来给。”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不可一世的归藏铃竟真的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疯狂的震动骤然一滞,尖锐的铃音也随之转为低沉压抑的嗡鸣,仿佛在与叶寒舟那毒血的力量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找到了!”不远处,墨鸦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他已在最短的时间内架起了一座简易的“机枢听音阵”,阵法以那枚残存的“影枢逆轮”核心为基座,一道道微光流转,正将那九口古钟震荡的频率解析成肉眼可见的波纹。
他指着阵法中央投射出的最清晰、也最狂暴的一道波纹,那代表着地宫最深处一口遍布裂纹的主钟:“此钟名‘誓锢’,是历代守藏使立下守门死誓的地方。钟灵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化为怨念集合体,想要平息它,必须用‘安魂露’滴入钟眼,破其执念。”
他顿了顿,脸色无比凝重地补充道:“但是,安魂露凝聚之时,施术者必须以自身心神为引,这个过程会引来钟音的全力反噬。施术者必受钟音灌脑,轻则神智错乱,重则……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小桃突然颤抖着上前,她摊开手心,里面是半枚破碎的玉佩,上面用古篆雕刻的“姐”字,在昏暗中依然清晰可见。
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姐姐……族里人都说姐姐是被抛弃的……不是的……是她自己走进钟里的……”
苏菱安的目光瞬间被那枚玉佩牢牢吸住,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
一个被她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轰然炸开——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深夜,母亲抱着年幼的她,在窗边低声呢喃:“菱安,若有朝一日你听见地底钟声,别怕……那是姐姐在替你挡着。”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些模糊的童年记忆,那些被压抑的恐惧,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苏菱安猛然抬头,双眼中血丝密布,嘴角却勾起一抹凄厉而决绝的笑容:“她替我守了这么多年,今天,换我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并指如刀,在自己白皙的掌心狠狠划过。
鲜血涌出,她却看也不看,将手掌伸入随身携带的灵泉水囊中,同时催动了古玉空间内早已枯萎的心源莲最后一丝本源气息。
殷红的血与清澈的泉水交融,在那一缕莲花气息的催化下,迅速凝结成九滴晶莹剔透的露珠。
安魂露成!
每一滴露珠之中,都清晰地映照出一道模糊的女性身影,那身影仿佛在无声地哭泣,充满了不甘与悲伤。
她托着这九滴承载着牺牲与宿命的露珠,毅然踏向那钟音传来的方向。
第一口古钟近在眼前,随着她的靠近,钟身嗡鸣大作,仿佛要将她震成齑粉。
苏菱安左手的归藏铃轻轻一摇,那被叶寒舟毒血压制住的铃音发出一声低吟,竟奇迹般地将前方的钟音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就是现在!
她屈指一弹,第一滴安魂露精准地射入钟身正中的那个孔洞——钟眼。
刹那间,幻境炸开!
苏菱安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变幻。
三百年前,同样是在这地宫之中,一对容貌别无二致的双生姐妹并肩立于钟前。
姐姐看着妹妹,眼中满是温柔与不舍,她笑着举起手臂,用锋利的匕首划破手腕,任由鲜血染红钟面:“我守门,她活。”
妹妹撕心裂肺地痛哭着跪倒在地,却被几个面无表情的族人强行拖走,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的背影被巨大的钟影吞没。
“你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留?!”苏菱安浑身剧颤,一股滔天的怒火从胸中喷薄而出,她对着那虚无的幻境发出一声怒吼。
她以手中的归藏铃为锤,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砸向面前的古钟!
“铛——!”
清脆的铃声与沉闷的钟音激烈对撞,钟面上那道模糊的女影对着苏菱安深深一拜,随即,整口青铜古钟发出一声哀鸣,轰然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
一口钟破,尚有八钟。
苏菱安已是七窍渗血,身体摇摇欲坠。
叶寒舟见状,身形一动便要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那力量的源头,竟是他亲手缠在苏菱安腕上的心源链。
此时,一道虚幻的残魂在前方最高的那口主钟钟顶凝聚成形,他身穿古老的守藏使服饰,手中握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遥遥指向苏菱安,声音威严而冰冷:“你非守藏使,不配破誓!”
“我不配?”苏菱安抹去唇边的血迹,将最后一滴、也是凝聚了最多心源莲气息的安魂露含入口中,发出一声冷笑,“那我今天,就抢了这个资格!”
她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瞬间在口中弥漫。
她抬起右手,以舌尖血为墨,以指为笔,在虚空中急速写下六个大字:“门可封,命不可夺!”
字成的刹那,风云变色!
那六个血字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散发出刺目的红光。
一直被她握在手中的归藏铃突然自动飞起,悬于那八口尚存的古钟之上,洒下瀑布般的清冷光辉。
“咔嚓……咔嚓……”
在清光的照耀下,八口古钟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如蛛网般瞬间布满全身。
而就在这八钟即将崩毁的瞬间,地宫最深处,那口名为“誓锢”的主钟,在沉寂了千年之后,竟缓缓地,睁开了一只巨大而猩红的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