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破碎的呢喃,如同鬼魅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钻入她的脑海深处。
那不是归藏渊中亡魂的哀嚎,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怨毒的低语。
“……不是怪物……是人放的……”
“……守藏使……血脉……钥匙……”
“……骗局……都是骗局……”
苏菱安猛地睁开双眼,黑暗的屋梁映入眼帘,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她的背脊。
耳边的亡语并未因清醒而消散,反而愈发清晰。
叮铃——
腰间的归藏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越却又带着彻骨寒意的脆响。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脑中混乱的闸门。
苏菱安她走到屋中的一盆灵泉水前,毫不迟疑地咬破右手中指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她在光洁的地面上迅速勾勒出一个繁复而诡异的阵法。
阵法成型的瞬间,一圈幽光自符文上亮起,屋内的亡语声陡然凄厉了数倍。
“听魂阵!”
苏菱安低喝一声,将归藏铃解下,用那沾着血的手指,将小巧的铃舌对准了灵泉平静的水面。
刹那间,水面如沸腾般剧烈波动起来,血丝在水中蔓延,扭曲成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水波荡漾,映出的却不是此刻的屋梁,而是一幕来自万年前的血腥祭典!
画面中,大地龟裂,天空被染成不祥的暗红色。
一位身着玄黑龙袍、面容威严的帝王,率领着铁甲洪流,踏破了一片被云雾缭绕的圣地。
那正是心源祖地!
帝王身后,两道身影被铁链贯穿了琵琶骨,拖行在地,鲜血淋漓。
他们穿着与苏家祖先图上一般无二的服饰,额间有着相同的双生印记——双生守藏使!
帝王长剑高举,神情冷漠而贪婪,剑锋直指祖地中央一个跳动着、仿佛活物般的巨大黑色核心。
“斩!”
一声令下,双生守藏使被当场斩杀,鲜血染红了祭坛。
帝王亲自上前,竟是剖开了那跳动的核心,从中取出了一枚散发着吞噬一切光芒的“墟噬核”!
他狂笑着,要将这世间最邪恶的力量炼为自己的帝兵。
也就在那一刻,封印彻底破裂。
无尽的黑雾从地底喷涌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噬了万里江山,画面中的一切都化为了绝望的哀嚎。
“噗——”
苏菱安一口鲜血喷出,水中的幻象瞬间破碎。
她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骇然。
原来,所谓的怪物,从一开始就是人为的灾难!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墨鸦端着一盏孤灯,快步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尚未消化的惊恐。
“姑娘,我解析了古钟上残留的频率……”他声音干涩,将一张写满了复杂符号的纸递了过来,“‘墟噬影’的波动频率,与……与皇陵龙脉的频率,完全一致!”
苏菱安猛地抬头,接过了纸。
墨鸦深吸一口气,艰难道:“有人在用龙气喂养它!用整整一个王朝的气运在滋养这头怪物!”他看着苏菱安,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而且,根据龙气的衰变程度推算,源头不是今人,是……那位被誉为‘中兴之主’的”
开国太宗!
三百年前,正是这位帝王,以雷霆之势覆灭了显赫一时的镇远镖局,夺走了那份所谓的神器线索!
一道闪电划过苏菱安的脑海,将万年前的幻象和三百年前的灭门惨案,以及如今的黑雾危机,彻底串联在了一起!
她瞳孔骤然紧缩,声音冰冷刺骨:“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在等今天。”
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横跨了三百年的惊天阴谋!
“哇——”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哭。
苏菱安和墨鸦同时望去,只见小桃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那块祖纹玉。
此刻,玉石正散发着淡淡的血光,一行行细小的名字在玉中不断浮现,又不断隐去,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家族的血泪史。
最终,所有的名字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行清晰的血字,定格在玉石中央。
“苏昭宁·守藏使·代姐赴死。”
小桃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泪水决堤而下:“姐姐……姐姐不是自愿的……她是被族里的长老骗进去的……他们说,只要姐姐代替我成为守藏使,进入归藏渊,我就永远不会被选中……他们骗了她!也骗了我!”
苏菱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苏昭宁,是她和小桃的亲姐姐。
她一直以为,姐姐是自愿牺牲,是为了家族的荣耀。
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肮脏的欺骗!
她走过去,将痛哭失声的小桃紧紧搂入怀中,眼神中的悲伤与温情迅速被一种淬了毒的寒冰所取代。
“好啊,”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归藏渊的寒风更冷,“一骗三百年。那今天,我就让那些骗人的人,听听死人是怎么讨债的。”
就在这时,一盏昏黄的灯笼出现在门口,静静地亮着。
安魂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她佝偻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她没有进门,只是轻声道:“姑娘,你摇的是铃,可你走的是债道。从你踏出归藏渊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有亡者跟着。”
她手中的灯笼轻轻晃动,光影投向地面,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地砖。
她指向地底深处,声音幽幽传来:“他们跟着你,不是要香火,也不是求超度。他们……要亲眼看着,那扇门后的债,一笔一笔,还清。”
苏菱安缓缓站起身,将小桃交给墨鸦。
她走到安魂婆面前,将那枚沾着自己血迹的归藏铃,重新系于腰间。
清脆的铃声,此刻听来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那就让他们跟紧些——我苏菱安,从不欠账。”
说完,她转身回到灵泉边,从怀中取出了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那半块残破的玄铁兵符。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兵符投入灵泉之中。
泉水瞬间沸腾,水汽蒸腾,水面再次映出画面。
但这一次,不再是万年前的惨剧,而是一片荒芜的废墟——镇远镖局的祖地遗址!
画面不断下沉,穿透地表,深入地底。
在镖局祖宅的地基之下,深埋着一截巨大而古老的锁链!
那锁链由不知名的玄黑金属打造,上面布满了与“墟噬核”同源的邪恶符文。
它的一端已经断裂,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仿佛锁着整个大地。
一截断裂的“墟噬锁链”!
墨鸦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原来如此……你们苏家世代守护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器线索,而是这真正的封印节点!”
苏菱安看着水中的画面,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
“难怪要灭我满门。”
她终于明白了。
三百年前,太宗皇帝屠戮镇远镖局,不仅仅是为了抢夺线索,更是为了……让这本就脆弱的锁链,断得更彻底!
她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归藏铃,铃铛在她掌心剧烈震颤,仿佛在渴望着一场血腥的共鸣。
“那我今天,就以这铃声为引,把他们的债,连本带利,砸到他们坟头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外原本晴朗的夜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
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落叶,风中带来的不是雨水的湿气,而是一股陈腐的土腥和皇陵深处特有的龙涎香。
苏菱安腰间的归藏铃嗡鸣不止,似在与遥远地脉深处的某种庞大意志共振。
她抬起眼,目光穿透了黑暗的屋檐,望向了京城之外,那片沉睡了三百年的帝王陵寝。
她迈步,走出了祠堂。
债主上门,岂有让欠债的久等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