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坐靠在土坎后面，喝水喘口气。
小红缨坐在胡义身边，鼓着腮帮子生气。
赵保胜指挥着马良和石成几个人一起收拾，二连等下贴上去，这边九班就准备撤离。
没法待啊，原着里鬼子会从村北出村，绕村子外围一圈，扫荡凌头村周边，这不是几个人出来，是一个鬼子标准中队啊，二百多号人呢！
安排完了，赵保胜转头，高一刀和胡义坐在黑暗中，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估计又在问巷战的事。
他凑过去，拍拍小红缨：“还生气呐？”
“哼！”黑暗里，小羊角辫甩过来，蹭着赵保胜的手，还在生老赵不让她打鬼子机枪手的气。
“狙击手，轻易不开枪！”赵保胜不知道怎么安抚，只能编，“一场战斗，打死敌人指挥官，就能改变战场形势，和，打死两个机枪手，哪个更重要？”
小红缨听腻了，旁边高一刀倒是第一次听，转过头来看。
“高连长，让二连同志们准备吧，”赵保胜借机转话题，“我们只能挖到村子外二三十米，再近就得挨手雷了。”
高一刀点头：“胡杂……义说可以匀些手榴弹给我们？”
赵保胜疑惑高一刀为什么没耍赖让挖到村口，点头：“应该的，多了没有，零散的大概…能凑一箱？剩下的改地雷了，等你们过去，战壕里我们还得给埋上雷，记好，别走回头路。”
老赵一句话给旁边三个人说懵了！
胡义：我咋不知道？
小红缨：这是要卖了二连了？
高一刀：这……九班要债，打算逼死二连？
赵保胜觉得这会儿提这事不太好，但已经说出来了，不妨试试往下编，摸摸鼻头：“我想了又想，鬼子待在这儿，还是不对劲。”
没人接话，赵保胜继续：“一个中队鬼子，人枪不比我们少，为啥这么憋屈守着？”
小红缨已经忘了生气：“他们不敢出来！怕出来遭伏击。”
胡义和高一刀点头。
“我要是鬼子，有强于八路的实力，肯定不这么打，我就问你，我向北打到河边，你拦得住吗？我主力打出去，绕村子，进攻姿态，把周边扫一遍，你拦得住吗？”
小红缨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说啥好，老赵干啥帮鬼子想辙？
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八路军善于夜战，其实这是没办法的事，武器弱弹药少，夜战能缩小双方差距。
可实际上，日军同样善于夜战，早期鬼子部队的穿插能力同样不弱，士兵训练有素，基层军官执行力强，夜间穿插，谁强还真不一定。
凌头村位于平原，八路军优势又不明显，地形熟悉…半斤八两，鬼子真要穿插，独立团这点部队，还真不一定扛得住。
况且都说了，围着村子绕，随时可以得到村内火力支援……独立团几个连本身就靠吴严协调，没有统一指挥，出纰漏的可能更大。
胡义沉默，老赵早就提过，但自己在前面吸引火力，压根没考虑过。
高一刀也觉得有问题，老赵说的不是没道理，但又想不出为什么，他一心想着攻进村子，老赵这断他后路……
赵保胜撇嘴：“不管怎么样，二连即便打不进去，也不能走回头路，鬼子知道你们贴上去，那肯定是从开阔地中间战壕里上去的，肯定有人盯这里再有后续部队，你们从这里退，万一再来发照明弹……”
那二连就是开阔地中间的老鼠，两挺机枪就能覆灭。
胡义轻轻点头：“插过去，攻不进去，也顺着村子外围往外插……可以往西。”
高一刀听明白了，但皱眉又问：“鬼子出村……”
赵保胜摇头：“没影的事呢，谁知道他们出不出来？只做防备，九班即便待在林子里，也挡不住那么多鬼子的，如果不出来，那些雷也能拆。”
确实是这样，总不能说猜的吧？一连三连那边怎么想？大家只是协同，又不是统一指挥。
高一刀索性不问了，只喊二连集合，准备进攻。
赵保胜有些累，和胡义并肩坐，小红缨也不憋气了，坐他俩身后，小胳膊支在两人肩膀上，看二连摸黑列队，高一刀讲战斗部署。
马良把九班缴获的那些手榴弹，拿麻袋装了，交给快腿。
“和他讲清楚了？”
“讲清楚了，巷战……伤亡不会小。”
“咱研究的那些，总归会减小一些损失吧？”
“没实战……谁知道？”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没啥，二连要进去巷战，咱不是讨论过嘛，胡义给老高又说了说，你又不是没见着。”
“他们这……拿着步枪去打巷战？手榴弹就那些，也不够吧？”
“……反正我们讨论过的那些危险，那些禁忌，都和高一刀说过了，能有多少用，就看他们自己了。”
小丫头直起身子，琢磨了一下，开始翻腾，然后又跑去西边挖掘现场，等二连稍息等九班通知时，拽着一个口袋回来。
“高一刀！拿去使，记得还我！一个个的都欠我的债呢！别想着壮烈了就能赖账！”
九班和青山村游击队身上的富余盒子炮，都被收集过来，多余的手榴弹也有些，全在布口袋里。
胡义和赵保胜都没吭声，赵保胜身上的盒子炮也交出去了，小红缨这是担心二连近战火力不足……她也参加过讨论，巷战，讲究的就是火力，爆破和速度。
高一刀也没吭声，让快腿分配这些，还有些盒子炮备用桥夹也分下去。
二连的战士，把枪上的刺刀都摘了下来，连长说了，巷战步枪太长本就不占优势，刺刀就不上了，真需要拼命，直接掏刀子上就是了。
没有人恐惧，微微光下，战士们笑着拍手榴弹袋，终于富裕一回了，砸手榴弹的时候可得喊一声，别崩了自己人，还有些人在比较身高，商量翻墙上屋谁上去谁在下面顶，也有几个正在熟悉盒子炮，毕竟这东西不是谁都会用……
高一刀带二连几个骨干蹲在坑里打着手电，研究九班画的凌头村平面图，研究怎么个走法。
赵保胜整理装具时，又翻出来半桶煤油和仅剩的两颗烟雾弹，交给高一刀，又提了提团里围杏花村时纵火放烟的事儿，高一刀眼睛一亮，他二连现在也有烟雾弹，一连纵火的法子他知道，赶紧让二连战士找石头包毛巾。
过了一会儿，罗富贵带着吴石头几个返回。
高一刀带二连向西，胡义还站起来，想说两句给他们送行，高一刀停都没停……
赵保胜招呼马良小红缨几个，带上石成他们，跟着出发，二连进攻村子，他们负责把交通沟北边埋上雷，绊发就好，防着鬼子出村横扫周边。
……………………
鬼子许久没有打照明弹了，九班挖掘过程中也没有受到攻击，高一刀依然不敢大意，二连现在全在交通壕里面，让鬼子照明弹一打，机枪压住，今晚就别想善了了。
九班挖的交通壕，靠东边最早挖的，浅，窄，往西边就好了很多，过了中间南北方向战壕，就宽了很多，总体来讲，曲里拐弯的，高一刀琢磨这里面肯定有门道，只是这会儿不方便问。
胡杂碎肚子里还是很有东西的，回头好好套套近乎，多掏点，那个老赵也是个神人，啥都懂一些，就刚刚那些分析，完全看不出是个外行……刚刚好像忘了问掷弹筒的事儿了，那家伙，二连也得会！
一边盘算一边向西，到了地头，高一刀才真觉得熨贴：往西走的壕沟，拐了两下就偏了南，贴近了凌头村东边的路，和大路平行十来二十米，靠南还挖了个坎出来，像个台阶，方便二连贴着大路隐蔽。
高一刀亲自带队，十个二连老兵做尖刀，贴着大路隐蔽，先头距离村口才二十米。
天很黑，星光黯淡，凌头村东边没有动静，没有火光，鬼子像是死光了，一枪都不开，高一刀不瞪大眼睛仔细瞧，都有些分辨不出村子外围建筑。
既然这么安静，高一刀也不等了，拍一下身后战士，带头猫腰上大路，蹑手蹑脚斜向穿过大路，向西南方向走，后面一串人，都是同样动作。
贴近村子，高一刀才看到近在咫尺的房子，贴墙停下，挥手让身后人越过他，贴墙往南。
第一批人顺利贴上来，蹲在村东，等了十来秒，后续又是十来人，高一刀明白后续有人安排，就带着尖刀班向南寻找突破口。
九班的总结，巷战尽量不走道路，特别是巷道，敌人只要在巷道尽头墙上砸个洞，就是封锁巷道的碉堡，一挺机枪足够，想突破，先死够了人再说吧。
高一刀一想就明白，深以为然。
当然，从白天一直到刚刚出发前，高一刀多次厚着脸皮找胡义请教，已经把九班总结的那些全记下来了，也转授给二连骨干了，具体能运用成什么样，就看等下的发挥了。
高一刀停下，他的尖兵已经停下，两个人搭人梯探头，看隔着墙的院落里的情况。
黑魆魆，没动静，高一刀翻身上墙头，抽出腰里的盒子炮，一挥手，后续尖刀班开始翻墙。
他们进院的位置，在某户院子正房和厨房之间，之所以挑这边，是因为这里之前是在鬼子两挺机枪之间，胡义认为鬼子外围不会每间房都有人，即便有人也不会多，开玩笑，几百户的村子，外围那么多房子，每间房都安排几个人，鬼子那点人都不用干别的了，全守外围吧。
后续还在进人，先头已经摸向院门，拉开门…‘嘎吱’一声，即便南北都有零星交火，这声门轴的尖叫声，还是惊动了附近房子里的敌人！
南边斜对院门的前户邻居家后院门被拉开，一丝灯火透出来，二连尖兵手里盒子炮抬枪就射，他的同行战友手榴弹已经拽了弦，抬手轻抛，两人又缩回院子，‘轰’的手榴弹爆炸，两人又冲出去，撞开正冒着浓烟和火星的对面后门……
某处歪把子机枪打响，胡义抬头看了看，看不到枪火，那大概就是二连突入被发现了……九班已经带着所有东西，向东边方向收缩，藏到林子边缘角落，只留马良和刘坚强在林子中潜伏，老赵建议的，上树！
之前做观察手，两人已经在树上待过了，就等着看鬼子出不出村。
……………………
高一刀心跳得砰砰砰。
巷战，果然如胡义所说，以命换命，血腥残酷。
头一个敌人占据的房子，二连一开始攻进去还算顺利，可毕竟没有天上的眼睛，敌人很快就围了过来，手雷手榴弹对掷，室内和院子逐个争夺，好容易稳住，二连尖刀班已经伤了三个死了一个。
后续也难，敌人增援过来时，隔壁院子新兵隔院墙和巷子里的敌人又是一场手榴弹大战，倒了一地。
向西穿插，需要越过南北巷道，鬼子阴在丁头院子里的歪把子，院墙上开洞，直接封锁了这个通道，想突过去，必须在敌人机枪火力中向前冲，三个人被放倒，此路不通。
连反击都没办法！墙角露头对射？干不过有掩护的歪把子……
那就翻墙打通南北院落！
于是又是逐院争夺……鬼子伤亡大吗？大！可二连伤亡也不小！
步枪？防守用步枪还能打两枪，进攻根本不顶用，全是靠手榴弹和短枪！
鬼子的手雷很猛，比手榴弹威力大，但幸亏鬼子兵手里的手雷数量比不上二连手里的手榴弹多，有点反常识是吧？但这是事实，鬼子步兵每人只有两枚！
二连卡住村子东边四个院子，就有些攻不动了……单凭手里有限的手榴弹，打不了多远，周围几条通路被鬼子机枪封锁，根本冲不过去！
按九班的说法，开墙破洞，把几个院子连起来，形成堡垒……也做不到，都是夯土墙，二连手里两把工兵锹根本啃不动，除了手榴弹，没有炸药包。
高一刀有些焦急，果然被胡杂碎说中了！
村里鬼子上房顶，机枪一架，连翻院墙现在都是高危行为……
村里响起手榴弹爆炸，南北两边都听到了。
吴严本来还想着高一刀能突破进去，会压缩鬼子活动空间，逼鬼子出来……但爆炸频率降低，让他知道，高一刀可能陷进去没法动了。
郝平和杨德智本就不看好高一刀的进攻，疯了？攻进去和鬼子脸贴脸，打肉搏吗？手榴弹的连续爆炸，似乎还真攻进去了！那就严防死守，看好村北，防止鬼子突围……那村西边呢？
鬼子大尉也很抓狂，村外的八路比他想象的厉害，甚至已经攻进村子外围了！
头疼的是，八路钉进来了，他们却也一样面临一个问题：赶不出去！
鬼子能封锁住几个院子，但同样攻不进去。
两边同时想到了纵火……八路占的房院，纵火简单，只要点了房顶就行。
二连呢？石头包毛巾沾煤油，点起来往外扔！
好家伙，整个凌头村东边，四分之一的村子烧了起来！鬼子也没想到八路这么缺德，纵火手段高超，火球到处扔，附近房顶上封锁高处的机枪都被熏下来了！
九班也在远处观看村里的火，听手榴弹爆炸声，高一刀的推进明显受阻，看来鬼子应对还是有一套的，至于纵火，不知道谁点的房子多……老赵认为高一刀点得多。
鬼子会不会被逼出来？胡义不确定，但他认为鬼子不会一直死守村子……老赵说的出村绕行，极有可能发生，那么，鬼子要是出村，二连是不是能继续进攻？鬼子要是出村，九班要不要进行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