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解放军战士的鞋——当时参战的部队穿的是布鞋或者缴获的日军胶鞋,花纹不一样。
这鞋……
陈默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三天前战斗结束后,他带着人清理现场时,好像瞥见过一双这样的鞋。
在谁脚上来着?
当时人很多,有自己支队的战士,有赶来支援的其他部队,还有几个穿便衣的……内卫?
对!内卫!
赵志鹏带来的那几个内卫,脚上穿的就是这种制式胶鞋!
陈默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内卫的人,在沈啸死的时候,在现场?
他们不是应该在后方负责警戒和抓捕漏网之鱼吗?怎么会跑到最前沿的交火中心?
而且……为什么他们的脚印,会出现在这个离沈啸尸体不远、却又明显是“跳开”后落点的位置?
一个可怕的猜测,像毒蛇一样钻进陈默的脑子——
沈啸的死,可能不是简单的“负隅顽抗被击毙”。
那根房梁,可能不是意外炸塌的。
那个在最后一刻跳开的人……
“操!”
陈默低骂一声,猛地摇头,想把那个念头甩出去。
不可能!
内卫是保卫部门的人,是自己人!他们怎么可能……
可是那片沾着枪油的布料,那个胶鞋脚印,还有这个诡异的凹陷……所有的线索,都像一根根针,扎在那个猜测上,越来越深。
他蹲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对面那堵还没完全塌的墙。
墙上布满弹孔,像麻子一样。但在弹孔之间,好像……有什么划痕?
陈默立刻走过去。
墙是砖砌的,抹了层白灰,早就被烟熏火燎得看不出本色。但在齐腰高的位置,确实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很深,像是用什么东西用力刮出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划痕的边缘。
尖锐,粗糙,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
不是刀,不是刺刀,倒像是……
陈默突然想起什么,从腰后拔出自己的驳壳枪,用枪口在划痕旁边比了比。
宽度差不多。
他心脏狠狠一跳!
这是枪口刮出来的痕迹!而且从方向和力度看,像是有人持枪抵在这里,然后……滑倒了?或者被什么东西撞开了?
他顺着划痕的方向往下看。
地面上,对应的位置,有几块碎砖被踢开了,露出底下相对干净的地面。
而在那几块碎砖旁边……
陈默的手电光定格了。
那里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很细,混在砖灰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捻了捻。
粉末很滑,带着点奇怪的质感。
不是水泥灰,不是石灰。
倒像是……墙粉?或者某种涂料?
可这仓库的墙上,根本没刷涂料。
陈默皱紧眉头,把那点粉末凑到鼻子前。
没有味道。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皮盒子——这是以前搞地下工作时用来装情报的,现在空了。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把那撮粉末刮进盒子里,盖好,塞回怀里。
然后,他继续找。
手电光像探雷器一样,不放过任何一寸地面。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在距离那堵墙大概三米远的一堆烧焦的麻袋后面,他找到了另一样东西。
半枚指纹。
印在一块相对完整的、巴掌大的碎玻璃上。
玻璃应该是窗户上的,被爆炸震碎了,边缘锋利。指纹就印在玻璃朝上那一面的边缘,很淡,但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是右手拇指的,螺纹比较密。
陈默盯着那半枚指纹,脑子里飞快转动。
玻璃是在麻袋后面发现的,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是他翻找得仔细,根本看不见。
指纹印在朝上的一面,说明玻璃掉在这里之后,有人碰过它。
谁会在战斗结束后,跑到这么个角落,碰一块碎玻璃?
除非……
他想找什么东西?或者,他在清理什么痕迹?
陈默小心翼翼地从棉袄内衬上撕下一小块相对干净的布,垫着手,把那块玻璃捡起来,对着手电光仔细看。
指纹确实很淡,但纹路还能分辨。更重要的是——在指纹旁边,玻璃表面上,好像还有一点极淡的……红色?
不是血。
是一种更鲜艳的红色,像……印泥?或者口红?
陈默瞳孔又是一缩!
口红?!
他猛地想起清影。
清影去见沈啸那天晚上,化了妆,涂了口红。是她常用的那种暗红色,叫“玫瑰烬”,是以前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一个搞化妆品的同志特意为她调的,颜色很特别,不容易掉色。
他见过那支口红,长什么样记得清清楚楚。
可清影的口红,怎么会印在沈啸死亡现场的碎玻璃上?
不对……
时间对不上。
清影见沈啸是二十四号晚上,沈啸死是二十五号凌晨。中间隔了好几个小时。
而且,清影见沈啸的地方在霞飞路,离这个仓库隔着大半个上海。
她的口红印,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除非……
有人带着沾了她口红的东西,来了这里。
或者……有人想伪造她的痕迹?
陈默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
一片沾枪油的布料,一个内卫胶鞋的脚印,几道枪口刮痕,一撮奇怪的粉末,还有半枚指纹和一点疑似口红的红色……
这些碎片一样的线索,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碰撞,却怎么也拼不出一张完整的图。
但他知道一件事——
沈啸的死,绝对有问题!
现场绝对还有有关联的人!
而那个人,很可能穿着内卫的胶鞋,身上沾着枪油,在沈啸死前或者死后到过现场,并且……可能试图伪造或者清理什么痕迹!
至于清影的口红印……
陈默死死攥着那块碎玻璃,指关节发白。
如果是伪造的,那说明有人早就想好了要往清影身上泼脏水!
如果是真的……
不,不可能。
清影绝不会在那种时候跑到这里来。
他信她。
就像信自己的枪,信自己的命。
陈默深吸一口气,把碎玻璃也用布包好,塞进怀里。然后,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阴森森的废墟。
该走了。
天快亮了。
再待下去,巡逻队该换班了,容易暴露。
他猫着腰,沿着来时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溜出仓库废墟,钻进旁边一条黑漆漆的小巷。
巷子很深,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馊臭味。
陈默走得很快,脚步却轻得像猫。
就在他快要走到巷子口的时候——
突然!
前方巷口,一道手电光猛地扫了进来!
“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