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东这哪里是在闲聊？
这分明是在用一种更具有杀伤力的方式，回应他之前关于“溪边摸鱼”的暗示！
你杨明齐不过是和现任副市长的表兄小时候一起摸过鱼，而我林向东，是能随时去前省组织部长、门生故吏遍布南江的林正源家里走动！
这背景，这分量，根本不是一个层级上的！
杨明齐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努力想维持笑容，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本想借着表哥郝敬忠的势，来压一压这个年轻的老板，让对方在代理权上让步。
没想到，对方不仅不吃这一套，反而轻描淡写地亮出了更硬的底牌，而且亮得如此巧妙，如此不动声色。
难怪他敢坚持所谓的“流程”，难怪他丝毫不惧可能来自郝敬忠的压力。
原来他的底气在这里！
杨明齐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一丝慌乱，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再放下时，脸上的笑容已经自然了许多，只是那份之前的优越感和隐隐的逼迫意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林总家学渊源，和林部长还有这层关系，失敬失敬。”他语气变得真正客气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恭维，“看来我们云海，真是藏龙卧虎啊。来，林总，我再敬你一杯，预祝我们……未来合作愉快。”
他绝口不再提代理权必须给他的事情，而是变成了“未来合作愉快”。
这场饭局的基调，在林向东那几句看似随意的“闲谈”中，已经被彻底扭转。
林向东也微笑着举起了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杨总客气了，互相学习。”
包间里，两人继续吃着农家菜，推杯换盏，言谈似乎比之前更加融洽。
林向东将杨明齐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也知道杨明齐认怂了。
这些都在她预料之中。
不过，林向东今天会来赴宴，也不是故意来比背景，要用背景压人的。
他还想借着杨明齐之口，向外传达一些信息和规矩。
只见林向东拿起公筷，主动给杨明齐夹了一块鲜嫩的河鳗，动作自然。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格外真诚，甚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感慨：
“杨总，不瞒您说，您的来意，和您与郝市长的关系，我都明白。说句实在话，如果今天我真的不看规则，只看关系，就破了这个例，把代理权直接给了您……”
他略微停顿，目光坦诚地看着杨明齐：“那远的不说，就我们云安林氏、云霞林氏那边，我那些叔伯、堂兄堂弟们，一个个可都眼睁睁盯着呢。他们要是也找上门来，说我林向东厚此薄彼，只顾着巴结市长的亲戚，却忘了自家的族人，您说，我该如何自处？这脸，我又该往哪儿搁？”
他摊了摊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到时候，亲戚没得做，族人要埋怨，我这生意场上的‘规矩’也成了笑话。里外不是人，何苦来哉？”
这番话，如同四两拨千斤，巧妙地将杨明齐试图施加的“关系压力”，转化为了一个普遍性的、林向东自身也面临的“人情困境”。
他林向东不是不给你杨明齐面子，而是他面临着更大的、来自宗族内部的压力和期待。
如果为你破了例，那他将无法面对自己庞大的家族网络。
毫无疑问，林向东给杨明齐留了面子，给了台阶。
“所以啊，杨总，”林向东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起来，“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就把‘公平公正’这四个字摆在明面上。咱们一切都按流程来，用实力、用方案、用诚意说话。这样，最后无论代理权花落谁家，所有人都没话说，我林向东也能挺直腰板，对所有人有个交代。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杨明齐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他是常务副市长的表弟，这背景在云海商界，平时确实足够他横着走，足以让无数人给他开绿灯。
可是……对方是前省组织部长的侄孙！
是能在林正源家自由走动的“自己人”！
组织部，那是管官帽子的地方！
林正源虽然退了，但其在南江省经营多年留下的香火情和人脉网，谁敢小觑？
他表哥郝敬忠见了林正源，恐怕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老部长”！
跟林向东背后的这棵参天大树相比，他那点凭借表兄关系得来的优越感，顿时显得如此可笑和单薄。
林向东亮出这层关系，不是为了压他，而是为了告诉他：我不是没有比你更硬的关系，但我选择不用关系，而是用规矩。
在这种情况下，林向东提出的“公平公正”，反而成了一种无可指摘的、甚至是带有“照顾”意味的解决方案。
我没有用我的背景碾压你，而是给了你一个在同等规则下竞争的机会。
杨明齐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恼怒、尴尬、一丝后怕，还有几分不得不服的憋屈。
他挑不出林向东任何理了！
对方姿态做得十足，道理讲得通透，背景深不可测却偏偏跟你讲规矩。
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能蛮横地说“我不管，你就得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声音有些发干：
“林总……你说得对！说得在理！”杨明齐刻意拉近了称呼，试图挽回一点气氛，“公平公正好！大家都按规矩来，挺好，挺好！来，这杯酒，就当是老哥我支持你定下的规矩！”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中的那份苦涩和清醒。
他知道，东升云泉这块肥肉，他再想靠着表哥的关系轻易叼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接下来，如果还想争，那就真得拿出真本事，去和那些潜在的竞争者，真刀真枪地拼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