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小子玩到月亮挂树梢才被他娘薅着耳朵拽走,临走还举着陀螺喊:“影叔明儿还教我!”影挥挥手,转头看见莫语正收拾院里的竹篮,野枣核扔了一地,像撒了把小石子。“我来扫,”他抢过莫语手里的扫帚,“你明儿不是要去赶集?早点歇着。”
莫语没撒手,俩人拽着扫帚柄笑:“你刻了一天木头,胳膊不酸?”影把扫帚往地上一杵:“酸啥?比扛石头轻省。”说着弯腰捡起颗圆溜的枣核,“这玩意儿能当弹珠打,比胖小子那玻璃的经摔。”
第二天一早,莫语挎着补好的竹篮去赶集,影非要跟着,说要去给陀螺买颜料。“红的绿的都来点,”影在布庄门口等着,手里攥着个布包,“给胖小子那陀螺画成老虎样,保准他在学校显摆。”莫语从篮子里掏出个菜团子塞给他:“先垫垫,一会儿去吃豆腐脑。”
集上热闹得很,卖糖葫芦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混在一块儿,影牵着莫语的手挤来挤去,生怕她被推着车的商贩撞着。“你看那布,”莫语指着个摊位,“蓝底白花的,绣山茶花正好。”影掏出钱就往摊主手里塞:“要两匹,多剪一尺。”摊主乐了:“这大哥疼媳妇!”莫语的脸腾地红了,掐了影一把。
俩人正蹲在豆腐脑摊前喝汤,就见二丫她娘拎着个网兜跑过来,网兜里装着个旧闹钟,指针歪在一边。“莫语妹子,你给瞅瞅这闹钟,”她把闹钟往桌上一放,豆浆洒了点在上面,“昨儿从旧货摊淘的,说是上弦就能走,我拧了半天没动静。”
影拿过闹钟,抠开后盖看了看:“发条锈住了,给我拿回去,滴点油就好。”二丫她娘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还是影小子能!回头给你家送点新烙的饼。”莫语往她碗里舀了勺豆腐脑:“趁热吃,凉了就腥了。”
从集上回来,影就蹲在院里给闹钟上油,小刷子蘸着菜籽油,往发条缝里一点点蹭。莫语坐在藤椅上理新买的布,阳光透过布面,蓝底白花在地上晃,像片会动的小野花。“你说,”莫语突然开口,“二丫她娘总捡些旧物件,咋就不嫌麻烦?”影头也不抬:“过日子不就这样?能修就别扔,省一个是一个。”
正说着,磨剪刀的刘师傅推着车来了,车把上挂着那把铜剪子,磨得锃亮。“影小子,给你用,”他把剪子往影手里塞,“快得很,剪铁皮都不费劲儿。”影拿起剪子试试,“咔嚓”剪断根细铁丝,乐了:“刘师傅手艺绝了!”刘师傅摆摆手:“小事儿,回头给我刻个木头剪刀套就行。”
晌午做饭,莫语用新布给安安裁小褂,影蹲在旁边给陀螺涂颜料,红的身子绿的纹,看着像只喝醉的老虎。“你这画的啥?”莫语举着布笑,“胖小子见了得哭。”影把陀螺往她面前凑:“这叫艺术,你不懂。”莫语拿起针往他胳膊上戳了下,针尖轻轻的,像蚊子叮。
下午,张婶家的二小子又跑来了,手里举着个破了底的泥哨,哨口沾着点泥。“影叔,这哨子还能吹不?”他往嘴里放了放,吹得“呜呜”响,不成调。影接过泥哨,往破洞处抹了点湿泥,又用火烧了烧,递给二小子:“试试。”二小子一吹,居然吹出个清亮的调,乐得直蹦:“比胖小子的塑料哨好听!”
太阳快落山时,老李头推着板车过来,车斗里多了个旧瓦罐,罐口裂了道缝。“莫语妹子,这罐子能腌咸菜不?”他把瓦罐往石桌上一放,“我瞅着容量大,扔了可惜。”影找了根铁丝,把裂缝捆了捆:“这样就漏得慢了,装萝卜干正好,水分少。”老李头乐了:“还是你们俩办法多!”
晚饭吃的是糊涂面,就着腌萝卜干,影呼噜呼噜喝了两大碗。莫语给他盛第三碗时,影按住她的手:“饱了,再吃该撑着了。”莫语把碗往他面前推:“多吃点,夜里还得给胖小子修闹钟。”影嘿嘿笑,又端起碗。
夜里,影把修好的闹钟往桌上一放,“滴答滴答”走得匀,比那座旧座钟还精神。莫语坐在旁边绣帕子,山茶花的花瓣渐渐成形,红得像二丫她娘种的鸡冠花。“你说,”莫语把线在指间绕了绕,“咱这院儿的物件,是不是比谁家的都忙?”影往闹钟上哈了口气,用布擦了擦:“忙点好,闲下来才容易坏。”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涂了颜料的陀螺上,红的绿的在地上晃,像只跳舞的老虎。影往藤椅上躺,莫语靠在他旁边,俩人听着闹钟的滴答声,心里都觉得熨帖。这日子啊,就像这绕着圈转的指针,看着慢,走着走着,就把酸甜苦辣都织成了暖乎乎的布,裹着人,不冷。
影正靠着藤椅打盹,闹钟“当”地敲了七下,把他惊得一哆嗦。莫语从屋里探出头笑:“吓着了?这闹钟比你刻的木头人精神。”影揉着眼睛坐起来:“比胖小子的哭嚎还提神。”说着捡起地上的陀螺,往兜里一揣,“我去给胖小子送陀螺,顺便看看他娘蒸馒头没。”
刚走到巷口,就见胖小子背着书包往这边跑,书包带子一长一短。“影叔!”他举着个皱巴巴的作业本,“我娘说这字写得丑,你给我刻个木头尺子,我照着描。”影把陀螺往他手里塞:“先玩会儿,尺子回来给你刻,保证比学堂的铁尺子好看。”胖小子捏着陀螺转了转,红绿水彩蹭了满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影回来时,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四个热馒头,是胖小子他娘给的。“还热乎呢,”他把馒头往石桌上一放,“说让你就着咸菜吃。”莫语拿起个馒头,掰开夹了块腌萝卜:“你咋不拿点糖回来?甜咸配着才好吃。”影从兜里掏出颗水果糖,糖纸皱巴巴的:“给,胖小子塞给我的,橘子味。”
晌午日头毒,影把凉棚的芦苇席又铺厚了层,坐在底下刻尺子。木头用的是槐树枝,纹理直,刻起来顺手。莫语坐在旁边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的“嗤啦”声,跟影刻木头的“沙沙”声混在一块儿,倒像老槐树在哼小曲。
“你看这花纹,”影举着尺子笑,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小老虎,“胖小子用这个,字准能写直。”莫语凑过去看,突然指着尺子末端:“多刻个小豁口,能当铅笔刀用。”影拍了下大腿:“还是你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