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荼蘼盛放,宜修看着承乾宫前院儿里昨夜还是花苞,今早就连成片开的荼蘼,心情格外的好。
吩咐剪秋打开外殿的窗户,这样在练字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瞧见月白色的花朵,果真赏心悦目。
“娘娘,果郡王侧福晋来访。”宜修刚开笔,陈泰便进来回话。
“谁?”宜修以为自己听错了。
“果郡王侧福晋,孟静娴。”陈泰道。
“这倒是稀奇了,让她进来吧。”宜修放下笔,扶着剪秋去了榻上坐着。
“是。”
不一会儿,孟静娴扶着婢女的手缓缓而入。
“果郡王侧福晋孟氏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孟静娴下拜。
“娴福晋有着身孕,无需行此大礼,剪秋,赐座。”宜修笑道。
“谢皇贵妃娘娘。”孟静娴起身落座。
“娴福晋如今有四个月了吧?”宜修看向孟静娴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呢,如今已经时常有胎动了。当时总想着这孩子来的突然,也不知是福是祸,可如今,感受到他一日日在臣妇肚子里长大,就觉得无论是福是祸,都想他能安稳来到这个世上,无病无灾的长大。”孟静娴淡然道。
“娴福晋这话倒是有些损了心志了....如今好容易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又有了孩子,位份也算尊贵,怎的话中还略显颓然之意呢?”宜修饮了一口茶,抬眼定定看向眼前人。
“莫兰,你先出去候着。”孟静娴回头吩咐站在身后的婢女。
“是。”
“皇贵妃娘娘....”孟静娴看了看宜修身边的剪秋。
“无妨,娴福晋有话便说吧。”宜修放下茶盅。
“娘娘....请娘娘垂怜,臣妇及孟氏全族定当以己身供娘娘驱策。”孟静娴起身,双膝跪下。
“娴福晋这是何意?”宜修挑眉道。
“娘娘洞悉一切,自是知道宫中的一笔冤孽债,犯错之人死不足惜,但可怜我孟氏一族三代忠良,却因着一个不争气的女儿,最后闹到要全族覆灭的下场,臣妇身为人女实在不忍,还请娘娘帮帮臣妇!”孟静娴磕了一个头。
“本宫洞悉什么?娴福晋话倒说的不清不楚,这叫本宫如何帮你呢?”宜修正色道。
“想必娘娘也是有奇遇之人,自然知道臣妇所言非虚....只是臣妇知道的太晚了,噩梦初醒时,已是果郡王府的侧福晋,便是再悔不当初,也晚了....”孟静娴泫泪欲泣,却在极力隐忍。
“剪秋,你去库房挑几匹今春进贡的暖缎,一会儿给娴福晋带回去。”宜修道。
“是,娘娘。”剪秋知道娘娘这是有话要问,自觉退下了。
“娴福晋说的奇遇....是什么意思?”宜修坐直了身子。
“往事如大梦一场,难道不是吗?皇后....娘娘。”孟静娴看着宜修,一字一句道。
“倒是有点儿意思....”宜修听到最后四个字时,尾指的护甲微微一颤,很快归于平静,微笑看向眼前人。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这笔冤孽债,该了了。”宜修看向孟静娴。
“是,欺君之人,自然该死,臣妇回望前世,悔不当初。
当年臣妇为那野种试汤而命悬一线,九死一生诞下元澈,却因着那玉隐的一碗牛膝草,产后虚弱而亡....
臣妇可怜的孩子明明是上了玉牒的王府世子,却被已是太后的甄嬛一句话过继给了慎贝勒一脉,连带着我孟家丰厚的嫁妆都被归于那野种名下!甄家姐妹当真一个害命,一个图财,双双将我孟国公府吸干殆尽,为自己添彩!臣妇不甘,明明是她们犯下死罪,最后活的荣耀满门的也是她们,凭什么?!
臣妇也恨自己,见识浅薄,识人不清,只是一张好看的皮相,再加上几首不入流的酸诗,便迷了自己的心智去,却忘了自己从不曾了解过那人,一个觊觎小嫂的狂徒,又能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结果害死自己不说,还让双亲伤心欲绝,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不孝。”
孟静娴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为何认为本宫能帮你呢?”宜修叹气。
“因为如今甄嬛即便产下龙凤胎也只是玉嫔,便知娘娘手段了得,如今也是我孟氏一族唯一的指望了。”孟静娴肯定看向宜修。
“果郡王....一定会死,你想全身而退,除非他写下休书,只是如今你有了爱新觉罗家的子嗣,即便果郡王肯,皇上也不会允准的,所以,你想要孟氏能活,就只能....大义灭亲。”宜修笑道。
“大义灭亲?可此等皇家丑闻,臣妇便是做了,也未必能活命啊,万一皇上迁怒,斩草除根....臣妇岂非白来这一遭?”孟静娴皱眉。
“孟国公三朝元老,有功于大清,本宫记得,国公府里有一块世祖所赐的玉牌....”宜修话不说尽。
“世祖曾言,孟氏族人及血亲者,凡行忠君爱国之举,皆可免其一切罪责....娘娘大恩,我孟氏全族,没齿难忘!”孟静娴眼里有了光亮。
“娴福晋何须多礼,本宫只是闲话一句罢了,起来吧。”宜修笑道。
“娘娘....”孟静娴满脸的感激之色。
“不知府中其他人可安分?”宜修突然话锋一转,孟静娴愣了一下,立马知道她说的是谁。
“其他人倒好,唯独叶格格性子孤傲,却对王爷十分上心。”孟静娴道。
“王爷的女人对王爷上心也是自然,有何‘唯独’之处?”宜修道。
“臣妇不才,即便饱读诗书,也曾经深情期许那人,但身为女子,怎会对自己深爱的男人宠幸其他女人无动于衷呢?而这叶格格,倒是有些痴狂了。”孟静娴道。
“何意?”宜修好奇了。
“以王爷的喜好为喜好,王爷的厌恶为厌恶,痴狂的完全没有自我,甚至没有是非黑白之分。只要王爷想做的,即便是世上最残忍的事,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做,只为王爷能开怀。即便臣妇曾经那样痴恋过王爷,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孟静娴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福晋心善,此事要快,切勿节外生枝才好,只护住自己和孩子也就罢了,其他人,其他事,还是莫要理会的好。”宜修叮嘱道。
“事关重大,臣妇自然省的,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孟静娴福了一礼。
“春末夏至,圆明园中风景如画,却少一抹赤红,实在是美中不足。”宜修道。
“心诚则灵,娘娘期许自然可以实现,臣妇见识浅薄,届时倒是可以跟着娘长长眼了,臣妇今日叨扰娘娘已久,这便回去了。”孟静娴会意福了一礼。
“娴福晋慢走,剪秋,送送福晋。”宜修道。
“是,娘娘。”剪秋将两匹粉白色暖缎交到婢女莫兰手里,引着孟静娴出去。
“谢娘娘厚爱。”孟静娴扶着肚子出去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果然啊....古人诚不欺我。”宜修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望向窗外洋洋洒洒的荼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