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最近一次见红是什么时候？”为免碗娘揪着她的由来不放，明洛主动将话茬引到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碗娘果不其然地紧着答：“昨日。”
“量多么？”
“就一点点。”
“是吃了什么寒凉之物么？”明洛问。
碗娘摇了摇头：“我和其他侍奉的宫人，那是十二个时辰不敢懈怠。你都不晓得，公主本就爱吃，怀孕嘴上更刁，说是没味道……一个劲儿地要整重口味的。”
“公主肯定偷吃了。”明洛信誓旦旦。
碗娘无语，结巴道：“这……”她们做下人的，还能咋管。
告状到驸马那儿也没用啊。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公主，和太子秦王关系多好，也很得天子喜爱，听说有孕，赏赐流水般地送进来。
碗娘颔首道：“府里也有每日请脉待命的医师，找你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安胎方子。”
归根到底，见红总是让人不安心。
公主府坐落在皇城的东边，比秦王府的规模小了不少，大概只占了一座坊的其中一角，照样在坊墙上开了扇不大不小的门。
与后世电视剧里动辄红墙绿瓦、高屋建瓴的气派景象不同，公主府按理说也是长安城的高档府邸，只是外观来看，也略显寒酸。
主要那暴露在外的夯土墙拉低了不少颜值。
马车稳稳驶进大门，停在正经院墙和外墙的偌大空地上。
明洛和碗娘依次下车，沿着回廊慢慢往内里走。
这时的布局屋舍渐渐契合了她的想象，亭台水榭，奇花异草，处处可见服色与碗娘别无二致的婢女，零星穿梭一两个面白无须的内侍。
穿过垂花门后，一处相对富丽的正院现于面前。
“这是公主平日住的琅华院。”碗娘轻声介绍了句。
两人顺当地进了院门，迎面瞧见了在廊下逗鸟的李秀宁。
这季节她已披上了厚实的大氅，绷着雀鸟祥瑞花纹的衬面，洁白柔软的绒毛拂过她微有圆润的面庞，平添几分典雅高贵。
明洛规矩地由碗娘领着朝她行了大礼。
“起吧。”李秀宁很是无聊，懒懒道。
旁边是端着汤盅的膳房娘子，一派进退不得的尴尬样子。
“别杵着了，下去吧，左右我是不喝的。”李秀宁无赖道，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烦闷和厌恶。
明洛瞄着那腰上系有围兜的娘子愈发惴惴不安，犹豫再三后将碗盘往边上扶栏处一放，直接下拜道：“这是郎君今早的吩咐，还请公主勉为其难喝上一些。”
“勉为其难？”李秀宁冷哼一声，“我可是孕妇，怎么能勉强我，知道我不爱喝还上赶着逼我闻这味，要是不想在府上做事，早点出去才是上策，何必勉为其难！”
明洛心底不由得为这人默哀，最后一句可有点厉害了，简直是诛心之言。
廊下气氛陡然凝固起来。
李秀宁这段时日被圈养在府上，不光行动受限，还每日喝着各式各样的古怪汤药，或是借着菜肴名义的进补之物，实在是心情躁郁，看啥都不顺。
“不是赐了你不少东西吗？怎么也不来领……不想要了吗？”她很快将目光聚焦在衣束最是打眼的明洛身上，阴阳怪气道。
明洛抬起脸，语调一如往昔：“回公主，我自归京才不过两日，还没闹清您府上大门朝哪儿开呢。今儿阿姐带我来了一趟，可不正好顺便么。”
“你阿姐喊你来是要你写方子的，一个写不好指不定赏赐就飞了。”
李秀宁没半点好气，她无声无息的前俩月怀得好好的，没见出什么幺蛾子，谁知一确诊，就这也不好那也不行了，搞得她无比郁闷。
明洛莞尔笑道：“公主声音中气十足，看着精神也好，哪里会有什么不好。指不定我的赏赐还能加点呢。”
李秀宁一听便神色稍缓，洋洋得意地看了圈四周噤若寒蝉的婢女：“听听，我这身子一点问题没有。这种滋补之物喝下去，什么用都不会有。”
明洛顺着她的话道：“公主，是药三分毒，身体康健之人，不宜过多用大补之物。”
李秀宁听得舒坦，也不装模作样地逗弄鹦鹉了，大开大合地躺在堆叠柔软的长榻上，几要拍手称快：“这才是正经话。
那些个庸医看不出毛病来，便只会开方子换药材，自个儿领好诊金拍拍屁股走了，留我从早到晚地吃药受罪！”
明洛面对着就是这样一位完全处于吃药‘叛逆期’的公主。
“这是什么炖的？”她起身走到那位倒霉的膳房娘子身边，含笑问。
“野生的山鸡，还有些上好的灵芝老参……”娘子没敢多说，因为李秀宁锐利的眼神再度瞪了过来。
李秀宁当即道：“你是叫明洛对吧，你且说说，这汤怎样。”
“汤是好汤，尤其对伤重失血之人，不过若身体太弱，也不宜进补太过。”明洛给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嘿，挺能避重就轻不得罪人呐——”
李秀宁轻轻哈了一声，似笑非笑，“那你说说，我该喝这玩意吗？今早上我吃了一盅银耳莲子羹了，哪里还喝得下。”
碗娘稍有担忧地看了眼明洛。
奉承公主是没错的，但也不能因此把其他人得罪了，她就怕自家这便宜妹妹年少无知，光顾着在贵人跟前表现，忘了自家所处的阶层。
这看似为难的局面，明洛并不放在身上，反而朝向膳房娘子认真问道：“天日已临近午时，这是公主的午膳吗？”
安娘子早就冷汗涔涔，垂眸道：“不是的，还有其他备好的饭菜。”
“你不知道，这汤端来有多少时间了？！”李秀宁面无表情地忿忿道，紧接着又自问自答，“足足半个时辰，估计都凉了。”
“公主莫急。”明洛草草安抚了她一句，又问那位膳房娘子，“娘子怎么称呼？”
“敝姓安，唤我阿常就好。”
安娘子哪里看不出公主和明洛早早相识，以及俩人说话间的随心所欲，便是因明洛的打扮有些轻视她，此刻也万万不敢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