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便是如此。
她尽数都吃了。
连碎屑也舔了干净。
可就是因此如此，她更要拎得清，不能让溪娘时常来掖庭寻她，偶尔一次或许惊扰不到旁人。
但次数多了，最先死的就是阿阙。
本着如此念想，明洛开始了对溪娘的洗脑，表示阿姨只能在掖庭生活，而掖庭不是公主可以待的地方，且掖庭中没有小孩。
“阿姨没骗你，刚走过来溪娘有看到和你一样高的孩子吗？”明洛心底不住地软下去，像是婴儿的手轻软拂过心脏，小小地，稚嫩地。
溪娘自然没见过。
她抱住了蹲着的明洛。
“和你差不多大的姐姐，是不是都住在内宫？阿姨是做错了事，所以在掖庭反省。”
“那阿姨可以回来吗？”
溪娘最关心这个。
“阿姨要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但阿姨和你保证，阿姨就在掖庭里，你实在太想阿姨的话……一个月一次。好不好？”
明洛不得已和她约定频率。
然后朝阿阙眨了眨眼。
往后随机应变吧。
几人在一处屋舍的背阳处说着话，芳草和阿阙各自反方向地放着风，免得被有心人去做文章。
分别之际，明洛又抱起了溪娘。
好在没有哭得很凶。
溪娘和她贴贴够了，又扭来扭去地动个不停，明洛见状也笑着将她放回地面，看着她蹬蹬蹬地跑远，又欢天喜地地扑回来。
“可溪娘喜欢大湖，捞鱼捉虾，还有泥鳅！阿姨答应过溪娘，等明年就许我去捉的……”溪娘眼睛亮晶晶的，天马行空地畅想着欢乐的夏日生活。
这又推翻了明洛给她灌输的立政殿优点。
大自然的气息和野趣的盎然填满了小孩子没心没肺的脑海。
“可是溪娘不喜欢立政殿吗？”明洛决定换一个角度。
“喜欢。”
说到这儿，溪娘再度哽咽上了。
对小孩子来说，这太委屈了。
明洛早有腹稿，循序渐进：“咱们不哭鼻子。溪娘你看，晋阳公主是你的姐姐，和陛下一同住在立政殿里。晋王殿下是你兄长，也和陛下一同住在立政殿里，你和他们一母同胞，自然也要住在立政殿。”
“你之前和阿姨住，是因为你小，你耶耶照顾不过来你，所以把你放在阿姨这边。你看余余，是不是小小的？也不能住立政殿。”
溪娘被这一通举例说得哑口无言，又期期艾艾地反驳：“那大姐姐呢？还有魏王阿兄，太子阿兄，他们也不住在立政殿。”
“等你长到大姐姐的年纪，自也要单独搬出去另住一殿，再长大点，就要出宫嫁人，溪娘你看，你的阿兄阿姐都是这样长大的。”
她说得慢条斯理，话语里无一丝一毫的急躁和逼迫。
生活环境陡然转变，甭说三四岁的孩童，便是大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明洛只是单纯地来和她好生告别。
“那阿姨？阿姨和溪娘一起住。”溪娘问得怯怯，大抵潜意识里已经知道阿姨不能住立政殿。
她好声好气地解释：“溪娘，先把手指头伸出来。”
一只小胖手很配合地摊开。
明洛一根一根地掰着她短小可爱的手指。
“咱们一个一个数。先是你的耶耶，再是你的兄长，还有你的姐姐。已经三个人了，对不对？”明洛循循善诱，“还有谁呢？
溪娘不接话，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还有即将住进来的溪娘。”
明洛狠了狠心，一锤定音。
眼瞅着溪娘嘴角又有往下撇的趋势，明洛再接再厉：“四个对不对？”
“淑景殿之前是不是只住了阿姨和溪娘？两个人。”她比了个耶的手势，在溪娘眼前晃了晃。
“这里住了四个人已经很挤了。阿姨不能再住进来陪溪娘了。你看，这只手是四个，阿姨的手只有两个。”
溪娘低头看了看被掰开四个手指的小手，年幼的她虽还没有翻倍的数理概念，但立政殿住着的人多的事实，已然印在自己心上。
阿姨住不进来了……
哇——
明洛猝不及防地搂住了爆发出一声大哭的溪娘。
苍天。
李世民要是知道自己把他的幼女哄骗成了这个德性，闹死闹活，她怕是项上人头不保。
阿阙也是无奈。
她之前几日为了稳住溪娘好生待在立政殿，真的不得已骗了她来看阿姨，不然陛下当场的怒火就能把她宰了。
明洛抱着溪娘轻轻拍着背。
“阿阙。我多说不说，你晓得轻重。”这一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一次，除了担心阿阙外，明洛更不想溪娘因为她的缘故被李二嫌弃。
李二的孩子太多了，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奴晓得。”
阿阙也是鼻头泛酸，她何时见自家娘娘穿得如此寒酸朴素过，裙面上甚至打了补丁。
唯独气质身姿一如往昔，面容在褪去精心描补的脂粉后，素净而泛白，不如从前明艳清丽，依稀可见一点皱纹。
“溪娘，不哭了好不好。不然回立政殿，是不是有个很厉害的嬷嬷要盯着你看？”
明洛知道这是李治的乳母，每次见着她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也罢，唐高宗吃了她一年多的奶，怎么能不嚣张？
“嗯。”
溪娘一听更不想回，这嬷嬷对她最差了。
“不过溪娘别担心，嬷嬷要是敢瞪你，你去找你阿兄，或者耶耶。”明洛温声道。
“嗯，溪娘知道。”
她会告状。
告得很不错。
“溪娘，还有衣裙里不能放吃食。不然弄脏了，你又要更衣，多麻烦。”明洛努力帮溪娘平整好衣衫裙面，心下一片怆然。
再见，不知是何时。
还有她的余余。
那日分别后，她未曾再见。
“溪娘下次给阿姨带。”
溪娘则一脸笃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衣兜。
“阿姨问你，是不是溪娘喜欢吃奶油松瓤卷酥？”明洛对大部分唐朝甜品都没啥兴趣。
虽然纯天然，但也很腻，碳水和脂肪含量极高。
只是今日溪娘珍藏来，形状都差点叫她分辨不出的卷酥，彻底拨动了她自进入掖庭后冷淡沉寂下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