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沈氏集团总部大楼。
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光可鉴人，映照着窗外杭城的天际线。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林凡带着秦兰，以及唐紫尘推荐的一位杭城顶尖并购律师——张毅，准时抵达。
张律师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不苟言笑，一身笔挺的西装透露出专业与严谨。
对面。
沈望舒坐在主位，身后站着两名助理和一位法务负责人。
他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今天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洽谈。
“林先生，很准时。”
沈望舒微笑着示意林凡等人入座。
“希望过去两天，你已经对锦华纺织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探。
想知道林凡是否被那糟糕的财务状况吓退。
“当然。”
林凡坦然坐下，姿态放松，仿佛不是来谈一个烂摊子，而是来挑选心仪的商品。
“情况比我想象的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
“有趣？”沈望舒眉梢微挑，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没错。”
林凡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
“挑战意味着机遇，烂摊子里，往往藏着未被发现的价值。”
“我很喜欢这种‘寻宝’的感觉。”
他语气轻松，却让沈望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这小子，是真有底气，还是在虚张声势？
“既然如此，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沈望舒示意身后的法务负责人开始。
那位法务负责人清了清嗓子，开始阐述沈氏集团的初步方案。
方案的核心，简单而直接。
沈氏集团愿意以象征性的“一元钱”价格，转让锦华纺织100%的股权。
听起来无比优厚。
但条件是，林凡方面必须承担锦华纺织全部的债务，包括那3.5亿的银行长期贷款和近亿的供应商欠款、职工安置费用等。
并且，沈氏集团不提供任何形式的担保或过渡支持。
这几乎是将一个燃烧的炸药包，完整地丢给了林凡。
还要他自己想办法灭火。
张毅律师立刻提出了专业性质疑。
“沈总，这个方案恐怕有失公允。”
“根据我们的初步了解，锦华纺织净资产为负，其核心资产价值远不足以覆盖债务。”
“要求我方承担全部历史债务，而贵方不承担任何责任，这不符合商业并购的风险共担原则。”
“尤其是在人员安置和潜在环保责任等或有负债方面，风险极高。”
沈望舒带来的法务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针锋相对地反驳。
双方律师就债务划分、责任界定等问题，展开了第一轮激烈的唇枪舌剑。
会议室里充满了法律术语和数字博弈。
沈望舒和林凡则安静地听着，仿佛局外人。
但空气中的无形压力，却在不断攀升。
第一轮交锋暂时告一段落。
沈望舒这才缓缓开口，目光看向林凡。
“林先生，锦华纺织的情况确实特殊。”
“但它的壳资源、土地厂房，还是有价值的。”
“我们愿意以一元转让，已经表明了最大的诚意。”
“至于债务……既然是剥离不良资产，自然要干净彻底。”
“我想，以林先生‘点石成金’的能力，解决这些债务，应该不是问题吧？”
他再次将“点石成金”这个词抛了出来，带着隐隐的逼迫。
林凡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沈总说得对，债务问题，我可以想办法。”
他话锋一转。
“但是，既然是合作，总要让我看到值得我投入的真金白银。”
“除了那些沉重的债务和需要大量投入改造的破旧设备，我总需要一些……能够产生未来价值的核心资产吧？”
沈望舒眼神微动。
“林先生指的是？”
“知识产权。”
林凡吐出四个字，目光平静地看着沈望舒。
“我查阅了锦华纺织的资料，他们似乎拥有一项名为‘碧水’的环保面料专利集群。”
“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沈望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哦，你说那个啊。”
“那只是研发部门几年前的一个失败尝试，技术不成熟，成本高昂，毫无市场价值。”
“早就被搁置了。”
“林先生如果感兴趣，当然可以一并给你。”
他显得很大方。
仿佛在送出一件无用的垃圾。
林凡心中冷笑。
果然，沈家根本没人重视这项专利。
“那就多谢沈总了。”
林凡不动声色。
“不过，既然是‘失败’的、‘毫无价值’的技术，单独作价转让，想必沈总也不会介意吧？”
“我的意思是，股权转让是股权转让，这项专利的所有权转让，我们单独签署协议。”
“并且，我需要沈氏集团承诺，保证该项专利权属清晰，无任何潜在纠纷，并提供所有相关的技术资料和研发记录。”
林凡的要求，合情合理。
但在沈望舒听来，却有些奇怪。
为什么要对一个“失败”的技术如此重视？还要单独签署协议，明确权属？
难道这项专利，真的有什么自己没发现的价值？
一丝疑虑，在他心中升起。
但他仔细回想，集团内部确实对“碧水”项目做过多次评估，结论都是不具备商业化前景。
或许，这个林凡只是想找个由头，在谈判中争取更多主动？
沈望舒迅速权衡。
一项“无用”的专利，换取林凡承担所有债务，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沈家赚了。
不能让这点小事，影响大局。
“可以。”
沈望舒做出了决断，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
“这项专利，我们可以以象征性的价格，单独转让给林先生。”
“相关的权属保证和技术资料，也会一并提供。”
“那么，关于债务承担的问题……”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核心。
“债务可以谈。”
林凡再次打断了他。
他身体微微后靠，摆出一个更具掌控感的姿势。
“但在谈具体的债务解决方案之前，我想请沈总看看这个。”
他对秦兰使了个眼色。
秦兰立刻将一份准备好的、印刷精美的项目计划书，递给了沈望舒。
沈望舒有些疑惑地接过。
当他翻开计划书，看到里面关于“传统工艺+环保科技+国潮品牌”的改造蓝图时。
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计划书里，不仅有理有据地分析了“碧水”面料的技术改良路径和市场前景。
更结合了苏清雪团队策划的品牌故事和文化赋能方案。
甚至初步预估了在政策东风助力下，未来三年的营收和利润增长曲线。
逻辑严密，数据详实，格局宏大！
这绝不是一个临时起意能做出的计划！
这林凡，是有备而来！
他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锦华纺织这个壳！
而是那个被沈家视为废纸的“碧水”专利！
沈望舒握着计划书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第一次，在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对手面前，产生了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身后的法务和助理，也察觉到了沈望舒细微的情绪变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林凡，依旧气定神闲。
他甚至还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仿佛丢出一颗重磅炸弹的人不是他。
半晌。
沈望舒缓缓合上了计划书。
他抬起头，看向林凡的眼神，已经彻底不同。
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和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
“很精彩的规划。”
沈望舒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少了几分之前的从容。
“看来林先生是志在必得。”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确实可以，好好谈谈合作的具体条件了。”
谈判的天平。
在这一刻。
悄然发生了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