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冯琦是个很有趣的人。
这种有趣,并非流于表面的插科打诨,而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的鲜活与通透。
她身上有种奇妙的矛盾感,既能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装,在谈判桌上言辞犀利、寸土不让,转头又能蹲在路边,为一只流浪猫的未来认真发愁。
她能精准点评最前沿的金融动态,也能配合着小乖乖在自己头顶扎好几个小啾啾。
当年她对小安那份超越界限的欣赏,坦荡得几乎令人无法反感。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好感,却也极有分寸,从不越线,更像一个执着于展示自身魅力、想要赢得“最佳好友”称号的竞争者。
那些年,她没少用她敏捷的思维和犀利的幽默感让志龙暗自咬牙,却也因为她对小安毫无保留的支持和关键时刻的倾力相助,让志龙不得不心甘情愿的承她的情。
如今时过境迁,那份炽热的情愫早已沉淀为醇厚的友情。她依然喜欢逗弄小安,看小安无奈又好笑的样子;也依然乐于和志龙进行些无伤大雅的“较量”......
可是后来,胜利成了那个破局者,成了例外。
就像此刻,她毫无形象地瘫在套房客厅柔软的超大沙发里,踢掉鞋子,光洁的脚丫随意晃着,对着正准备出门去演唱会现场做最后彩排的胜利扬声问道:“哎,你这次巡演结束,能在狮城多留两天吗?姐带你玩儿点新鲜的。”
胜利正对着镜子整理发型,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抬头,只凉凉地甩过来一句,语气里是熟悉的嫌弃,却又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熟稔:
“多留两天?留下来再陪你通宵打游戏,还是去赌场看你大杀四方?我这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您老人家折腾了......”
这俩人自多年前那次的通宵游戏局后,莫名其妙就成了能互损互怼的“哥们儿”,关系一直不错。
只是这几年,确实少了当年那股不管不顾疯玩的劲头,与其说是年纪大了,不如说是各自心里都多了些掂量,怕那份“疯”过了界,反而不好收场。
小安正从酒柜里取出一支不错的红酒,闻言失笑,摇了摇头。她将酒瓶放在桌上,准备醒酒,目光在背对着这边收拾东西的胜利,和沙发上看似随意、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沙发绒面的冯琦之间,极快地扫了一个来回。
“不待拉倒,”冯琦撇撇嘴,收回落在胜利背影上的视线,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她立刻翻身坐起,趿拉着拖鞋凑到小安身边,眼睛发亮地看向那瓶酒,试图转移话题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哇,这个好!有品位!快快,满上!他们去彩排,这好东西就不给他们留了,咱俩享受。”
她话说得爽利,接过小安递来的酒杯时,指尖却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水晶杯壁上倒映出胜利终于收拾妥当,直起身,似乎犹豫了半秒,终究还是没回头,只朝后挥了挥手:“走了,晚上见。”
门“咔哒”一声关上。
冯琦盯着那扇关上的门看了两秒,然后仰头将杯中酒液饮尽一半,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泄愤意味,随即又扬起笑容,对小安说:“这酒真不错,再来点?”
小安看着她,没说什么,只是又为她添了些酒。有些窗户纸,旁人看得再清,也不该由外人去捅破。
胜利那看似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和冯琦此刻过分灿烂的笑容下那一闪而过的落寞,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或者,是选择了暂时不去理清。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有些暗流,总是在最不经意的玩笑与回避中,悄然涌动。
两人品着红酒闲聊,时间不知不觉悄然流逝。而窗外原本就被阴沉的天空此刻更是乌云密布,隐约有闷雷声自远方滚过。
不知过了多久,套房的门被轻轻叩响,程助理推门而入,面色比平日多了几分严肃,她走到小安身边,微微欠身,沉声说道:
“代表,刚刚收到紧急消息。天气预报更新,显示今晚至凌晨,狮城及周边海域很可能有强降雨。也就是说,我们原本以为的小雨变成您喜欢的暴雨了”
小安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敛,轻轻蹙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狮城,似乎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期而至,仿佛成了某种摆脱不掉的惯例。
她放下酒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点了点。
她抬眸望向对面的冯琦,无奈地耸了耸肩,眼中却没有多少慌乱,更多是一种“又来了”的习以为常。
“看来这酒是没法再继续喝了,走吧,去现场看看。这种天气,演唱会的应急措施、设备防护、观众疏散预案,一样都马虎不得。”
作为此次演唱会重要的场地合作方兼本地“地头蛇”,冯琦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关切,有担忧,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她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那翻滚的云层预示着这场雨绝不会小。
然后,她长长地、似乎想吐尽胸腔里某种郁结般叹了口气,利落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抓起了随手扔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走吧。”冯琦的声音恢复了平日处理公务时的干脆,甚至带上了一丝紧绷,“我联系场地和安保负责人,让他们立刻启动二级应急预案,全员待命。另外,得再确认一下备用电力系统和排水设施。我们原本的预案怕是不够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拿出手机开始快速拨号。
小安也立刻起身,对程助理吩咐:“通知我们这边的现场经理和工程师,立刻与冯总这边对接,全面检查所有高空架设物、电路和音响设备的防雨防雷措施。还有,让医疗组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特别是大量观众在雨中可能出现的拥挤、滑倒等问题。”
两人的反应都极其迅速,刚才闲聊时的轻松瞬间荡然无存。两人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不断交换着指令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