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的手指抚过那件绣着歪歪扭扭蝙蝠纹样的小衣，心口如同被狠狠攥住！
这纹样，这针脚……与她记忆中，那个早夭的、连名字都来不及取的西林觉罗氏之子下葬时所用之物，何其相似！
难道……难道祚儿那个孩子的夭折，背后也有郭络罗氏的手笔？！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让她浑身发冷。她原以为，宜妃的罪孽止于江南刺杀与宫内构陷，却没想到，其心肠之歹毒，竟早已伸向了更无辜、更脆弱的所在！
“娘娘？”夏云见她脸色煞白，担忧地唤道。
楚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信件、香料、衣物一一放回匣中，盖上盖子，手指在冰凉的紫檀木上用力按了按。
“这些东西……”她声音微哑，“封存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是。”
楚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底却一片寒凉。
宫阙之巅，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无数看不见的骸骨与阴谋。
宜妃虽已倒台，但她留下的这些余毒，这些未能昭雪的旧案，如同隐藏在华丽锦缎下的虱虫，随时可能再次噬咬人心。
她的祚儿即将回京，即将大婚，即将踏上更广阔的政治舞台。而作为他的额娘，她必须为他扫清前路的一切障碍，无论是明枪，还是这深埋地下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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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风波渐息，六阿哥胤祚不日将凯旋的消息如同春风，吹散了紫禁城上空最后一丝阴霾。
前朝因河工案引发的震荡在玄烨的铁腕下迅速平息，后宫在楚言治理下亦是秩序井然，仿佛一切都已重回正轨。
这日午后，玄烨在乾清宫独自对弈，黑白子错落于棋盘，如同他心中权衡的各方势力。
梁九功悄步上前，递上一杯参茶，低声道：“皇上，内务府递了牌子，请示六阿哥回京仪仗及婚礼典仪的规制……”
玄烨执黑子的手顿了顿，并未落下，只淡淡道：“按郡王例预备，不必过分奢华，亦不可失了天家体统。”
“嗻。”梁九功应下，却并未立刻退下，犹豫片刻，又道：“皇上，近日宫中似有议论，说六阿哥此番立下大功，琪妃娘娘处理宫务亦是辛劳有功，这……位份上……”
玄烨眸光微闪，将黑子“啪”一声按在棋盘一角，截断了一片白子的气。
“朕知道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梁九功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玄烨凝视着棋盘，局势已然明朗。
楚言在此次风波中展现的胆识、手腕以及对胤祚毫无保留的维护，他都看在眼里。
晋她的位份，于公于私，都势在必行。
然而，后宫与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
宫中尚有出身满洲镶黄旗佟佳氏、身为孝懿仁皇后之妹，亦是皇帝表妹的佟妃在。
佟佳氏一族显赫，在朝中根基深厚，若独晋楚言，难免令佟佳氏心寒，亦可能打破前朝微妙的平衡。
他沉吟良久，指尖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白子，心中已有了决断。
几日后，一道明黄诏书由礼部官员先后送到永寿宫和承乾宫：
“尔松佳氏，笃生勋阀，克备令仪，赋质温良，持躬端肃。襄赞宫闱，克尽敬慎，抚育皇嗣，靡懈忧勤。迩者统领六宫，肃清寰宇，功在社稷。兹仰承皇太后慈谕，晋封尔为琪贵妃，允协珩璜之矩，用光褕翟之荣。”
“尔佟氏诞育名门，夙标令问。柔嘉中节。敬慎含章，娴诗礼之风、克播清芬于彤管。协珩璜之度、宜加宠锡，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佟贵妃。尔其益懋恪勤、率嫔嫱而敷内治。长怀谦谨、顾典册以答新恩。”
双贵妃并立！
诏书一出，满朝皆惊，后宫更是暗流汹涌。
琪贵妃晋封在众人意料之中，毕竟其子刚立大功，其自身亦展现出不俗手段。
但佟妃同时晋封贵妃，却透露出帝王深远的权衡之意。
一时间，道贺的，观望的，心思各异的眼神，纷纷投向永寿宫与承乾宫。
永寿宫内，楚言郑重接旨，仪态端庄地叩谢皇恩。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荣宠与恭谨，心中却是一片澄明如镜。
她深知，这“琪贵妃”的尊位，是胤祚江南血战换来的，也是她自己步步为营争来的，更是玄烨在权衡佟佳氏势力后，给予她的制衡与肯定。
双星并耀，看似尊荣无限，实则将她与佟佳氏一同推到了风口浪尖，未来的明争暗斗，只怕更为凶险。
“臣妾叩谢皇上天恩，定当恪守宫规，辅佐中宫，不负皇上与太后娘娘期许。”她的声音清越平稳，在寂静的殿中回荡。
颁旨的官员退下后，永寿宫内外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夏云、秋纹等人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色，唯有楚言，在无人注意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警觉。
当晚，玄烨驾临永寿宫。他依旧是一身常服，神色却比往日更显温和。
“今日辛苦你了。”他携了楚言的手一同坐下。
楚言微微垂首：“皇上厚爱，臣妾尽分内事，不敢言辛苦。”
玄烨语气温软，“祚儿江南之功，你处理宫务之劳，朕都记在心里。”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深沉，“只是，这后宫如同前朝，需得平衡，方能安稳。佟佳氏……朕亦需有所安抚。”
“臣妾明白。”楚言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坦然，“皇上圣心独运，臣妾唯有谨守本分，为皇上分忧，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她的懂事与清醒，让玄烨心中熨帖。
他握紧了她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力度：“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往后，这后宫诸事，你与佟贵妃需得多多费心。朕相信，你能处理好。”
这是信任，也是嘱托，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楚言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中那点因晋封而起的波澜渐渐平息。她反手轻轻回握，低声道：“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