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日里臣妾需协理宫务,无暇他顾,故而让她晚间过来,说了会儿家常便让她回去了。”佟贵妃应对自如,滴水不漏。
“是吗?”玄烨忽然拿起李成刚刚呈上的那个小瓷瓶,在手中把玩,“那朕再问你,此物,你可知是何物?又为何会出现在北五所的废弃角房内?”
佟贵妃看到那瓷瓶,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依旧强撑着:“臣妾……臣妾不知此乃何物,更不知它为何会在北五所!皇上明鉴,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楚言终于忍不住,声音嘶哑地开口,一步步走向佟贵妃,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用我禟儿的性命来陷害你?!佟佳淑宁,你敢对着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发誓,此事与你毫无干系吗?!”
她的直呼其名与凌厉气势,让佟贵妃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琪贵妃!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臣妾对皇上、对大清忠心耿耿,岂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忠心?”玄烨冷笑一声,将那瓷瓶重重顿在桌上,“你的忠心,就是勾结宫外,擅用秘药,谋害皇嗣?!就是利用疯妇,藏匿罪证,企图瞒天过海?!”
他每说一句,佟贵妃的脸色就白上一分,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皇上!臣妾冤枉!定是那郭络罗氏疯癫之下胡乱攀咬!或是……或是有人见臣妾碍眼,故意设局……”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楚言。
“够了!”玄烨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真当朕是昏聩之君,任你愚弄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佟贵妃,眼神冰冷如霜:“佟佳淑宁,你身为贵妃,不思修身养性,协理六宫,反而心肠歹毒,谋害皇子,其罪当诛!朕念你出身佟佳氏,侍奉多年,免你死罪。即日起,废黜贵妃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其宫中一应人等,全部锁拿,严加审讯!佟佳一族,凡涉此事者,严惩不贷!”
这一连串的处置,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承乾宫主仆心神俱裂。
佟贵妃彻底瘫倒在地,面如死灰,连哭喊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被动作利索的侍卫拖了出去。
玄烨看都未看她一眼,转向楚言,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爱妃放心,禟儿之事,朕必给你一个交代。佟佳氏……但凡涉案,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楚言望着被拖走的那个身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与后怕。她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臣妾……谢皇上为禟儿做主。”
玄烨伸手扶起她,触及她冰凉颤抖的手指,心中亦是一痛。他揽住她的肩,沉声道:“是朕疏忽,让你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帝妃二人相携立于殿中,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这满室的疮痍与寒意。
胤祚始终沉默地观察着这一切。他明白,佟佳氏的倒台,不仅仅是后宫争斗的胜负,更是前朝势力的一次大洗牌。
皇阿玛借此机会,必将大力整顿与佟佳氏关联密切的官员,进一步巩固皇权。
而他也清楚,经此一事,他与额娘,以及永寿宫,将被推向更高的位置,也将面临更多、更隐蔽的明枪暗箭。
雷霆之怒,焚毁了一棵参天大树,却也照亮了更多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这深宫之路,从无安宁之日。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目光越过殿门,投向那雪后湛蓝却无比高远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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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贵妃被废黜、打入冷宫的消息,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紫禁城,前朝后宫无不为之震怖。
曾经显赫一时、与永寿宫隐隐抗衡的承乾宫,一夜之间门庭冷落,宫人们如同惊弓之鸟,行走间都带着惶惶之色。甚至有不少宫人以及托了门路去了别的宫殿,承乾宫瞬间萧条下来。
佟佳氏一族在朝为官者,有三四十人,或遭贬斥,或被闲置,树倒猢狲散,昔日煊赫,转眼已成过眼云烟。
永寿宫似乎成了这场风暴中唯一的胜利者。
楚言晋封贵妃,统领六宫,如今又扳倒了最大的对手,地位尊崇,一时无两。
前来请安、道贺的妃嫔、命妇络绎不绝,言语间满是恭维与敬畏。
然而,楚言却并无多少喜悦。她坐在永寿宫正殿,接受着众人的朝拜,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威仪,心底却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冰凉。
禟儿虽侥幸捡回一条命,但那毒药终究损伤了心脉根基,太医私下坦言,九阿哥此生恐难如常人般康健,需得常年用药仔细将养。看着幼子苍白虚弱的小脸,她的心就如同被针扎一般,细密地疼着。
玄烨待她愈发不同。不仅将后宫权柄彻底交托,来永寿宫的次数也明显增多,有时甚至只是静静坐着,看她处理宫务,或是逗弄精神不济的胤禟,目光中带着一种复杂的、糅合了愧疚、怜惜与倚重的情绪。
他深知此次若非楚言警醒,胤祚暗中追查,恐怕真要让佟佳氏得逞,届时损失的将不止是一个皇子,更是朝堂的平衡与他身为帝王的威严。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日晚间,玄烨握着楚言的手,看着她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缓声道,“佟佳氏罪有应得,往后,这后宫便可安宁了。”
楚言微微垂首:“臣妾不敢言辛苦,只求皇上与孩子们平安顺遂。”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只是……禟儿他……”
玄烨手上力道紧了紧,将她微凉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朕已下令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为禟儿调理。他是朕的儿子,朕绝不会让他受委屈。”他沉默片刻,又道,“前朝之事,祚儿做得很好。沉稳干练,心思缜密,此番清查佟佳氏余党,他也出了不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