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钟声响起时,世界树上的道花纷纷闭合。不是凋零,而是像在聆听某种古老的召唤。苏婉发现自己的创世之力在钟声中凝固,林念源的笛声被钟声同化,连村民们劳作的动作都开始遵循钟声的节奏。
守一老者的虚影在钟声中摇曳,说观天者临世,万物当显本相。钟声第九响时,新生世界的天空突然变得透明。透过天幕,可见一位白衣人端坐云海,膝上横着一架古琴,琴弦无人自动,每声琴音都让世界树的年轮多添一圈。更可怕的是,随着琴音流转,新生世界的历史正在被改写。苏婉看见自己创世的记忆多出陌生的片段,林念源发现自己笛谱中凭空出现未学过的乐章。
刘云轩将手按在世界树干上,年轮中浮现出观天者的真容,那竟是少年时的守一老者。说原来是你。观天者抚琴轻笑,说观测众生,方知天道。琴音突然转急,新生世界开始虚化,不是消失,而是变成琴谱上的音符。苏婉是宫音,林念源是商音,村民们是角徵羽,而刘云轩,是琴弦上最不安定的变徵之音。
危急时刻,刘云轩折下世界树一枝,以枝为笔,在虚空写下休止符。说天不观我,我自观天。休止符成型的刹那,琴音骤停。观天者抚琴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露出讶异。说有趣,音符竟想定曲调。但更大的危机在寂静中爆发。停歇的琴音在虚空中凝结成冰晶,每片冰晶都映照出新生世界的一个终局。有的世界在永恒寂静中消亡,有的在喧嚣中崩坏,更有的在平庸中湮灭。无数终局如雪崩般压向新生世界。
苏婉织就七彩天网想要兜住冰晶,网线却被终局的重量扯断。林念源吹奏化雪曲,笛声反被冰晶冻结成冰雕。最可怕的是,村民们发现自己的存在痕迹正在被终局覆盖,仿佛注定要走向某个结局。刘云轩做了一件逆天之举。他非但不抵抗终局,反而引导所有终局流入世界树根。说结局非终点,乃养分。世界树在终局的浇灌下疯狂生长,树冠穿透天幕,树枝伸向观天者所在的云海。更神奇的是,每个终局都在树枝上结成果实,果实中孕育着新的开始。
观天者终于起身,说善,你已破观测之障。但可知晓,观天者亦被观。他身形淡去,露出身后无数双观察的眼睛。每双眼睛的主人都以为自己是终极观测者,实则都在更大的观测网中。天幕碎裂处,露出无垠的星空。星空中,新的观天者正在诞生。而刘云轩手中的树枝,不知何时已变成一柄观星尺。尺量天地,亦量自身。新的轮回,刚刚开始。
就在观星尺成型的那一刻,尺身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度。每个刻度都是一个世界的缩影,从微尘到宇宙,尽在其中。刘云轩轻轻转动观星尺,尺端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指向无数个可能的方向。每一个方向都延伸出一条道路,每一条道路都通往一个不同的未来。
苏婉伸手轻抚尺身,指尖触到一个刻度的瞬间,整个人突然僵住。她的眼中倒映出万千世界的生灭,创世之力在体内奔涌,几乎要冲破束缚。林念源吹响长笛,笛声与尺身的振动产生共鸣,音波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星图。
村民们围拢过来,他们的身影在观星尺的光芒中变得朦胧。每一个村民都看到自己在不同世界的投影,有农夫,有学者,有帝王,更有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形式。这种跨越世界的认知冲击让整个新生世界剧烈震荡。
观天者的笑声从星空深处传来,说观星尺可测万物,但谁又来测量观星尺本身。话音未落,观星尺突然变得重若星辰,刘云轩几乎握不住它。尺身的刻度开始流动,像沙漏中的细沙一样倾泻而下。每一粒沙都是一个世界的时间流,整个新生世界陷入时间的乱流。
老人瞬间变成孩童,孩童转眼成为白骨。苏婉的创世树在时间乱流中同时经历萌芽与枯朽,林念源的笛声同时奏出诞生与衰亡的音符。最可怕的是,村民们发现自己同时在经历无数个人生,记忆混乱到几乎要发狂。
刘云轩将观星尺插入地面,说时间非流,心念使然。尺身入土,时间乱流突然静止。但静止的瞬间,观星尺突然长出根须,根须穿透无数世界,将新生世界与万千世界连接在一起。每一个连接点都产生一个新的观测视角,新生世界被无数个目光同时注视着。
这些目光有的充满好奇,有的带着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在目光的注视下,新生世界开始透明化,仿佛成了展示品。苏婉感到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被窥探,林念源发现自己的每一段旋律都被分析,村民们的一举一动都成了被研究的对象。
这时,最小的村民石头突然笑了。他伸手接住一道目光,说你看我时,我也在看你。这道目光突然变得温暖,其他目光也相继柔和下来。原来,当被观测者开始反观观测者时,观测的关系就被打破了。
但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当观测被打破的瞬间,星空深处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伸出一只巨手,手中握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出的不是影像,而是一个个被观测到崩溃的世界。观天者惊恐的声音传来,说不可直视观测之镜。
镜子发出的光扫过新生世界,所到之处,万物开始数据化。苏婉的创世之力变成可计算的参数,林念源的音律变成可分析的频谱,连村民们的情感都变成了可量化的数值。新生世界正在被彻底解析,失去一切神秘性。
刘云轩举起观星尺,说测不透的,是测本身。尺尖点向镜面,镜子突然出现裂痕。裂痕中流出的不是碎片,而是一种超越理解的存在形式。这种形式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既不是时间也不是空间,而是一种纯粹的意义。
意义流淌而过,数据化逆转,新生世界重新变得神秘而深邃。观星尺在意义之流中融化,重组成一柄普通的药锄。而星空深处的漩涡,也化作一阵清风消散。
但在清风散尽处,留下一粒微尘。微尘中,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说你们的故事,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