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纸刀破空而来,刀锋未至,整幅画卷已开始卷曲。不是被切割的恐惧,而是对修改本能的抗拒。苏婉的百花裙摆无风自动,花瓣在刀气中片片碎裂。林念源的笛声出现颤音,音律在刀意下走调变调。连村民们劳作的姿态都开始扭曲,仿佛随时会被重新裁剪。
守一老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说修者至,此刀可裁天命,可改因果。刘云轩手中画笔突然重若千钧。说画既成,何须再裁。他挥笔点向刀锋,墨汁与刀气相撞,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但裁纸刀轻轻一转,刀锋划过之处,画中世界突然出现裂痕,青山村的药田少了一垄,新生世界的边界缺了一角,连苏婉创世时点化的第一株灵草都失去了踪影。
执刀人现身,竟是位身着素衣的修者,眼中无悲无喜。说败笔当修,赘余当裁,此画气韵过盛,当敛三分。修者第二刀挥出,刀锋直指画中世界的因果。刘云轩看见自己与苏婉初遇的场景开始模糊,林念源悟道的契机正在消失,村民们劳作收获的喜悦渐渐淡去。最可怕的是,这些被裁去的部分,都化作了修者刀下的碎纸屑。
苏婉割下一缕青丝,发丝化作金线,想要缝补被裁的因果。但金线触及刀锋的刹那,反而被刀气同化,成了新的修饰。林念源吹奏补天曲,音律却让画中世界出现更多需要修饰的瑕疵。危急时刻,刘云轩做了一件逆天之举。他非但不抵抗裁剪,反而引导刀气流向画心。说既要修,那便修个彻底。当刀气触及画心时,整幅画突然开始自我修正,山峦自动调整走势,江河自行改道,连四季轮回都开始寻找更和谐的节奏。
修者首次露出讶色,说以刀为笔,以修代创,妙哉。但第三刀已然挥出,这一刀直指画的本质。说此画过于写实,当留白七分。刀锋过处,新生世界突然开始虚化,不是消失,而是向着写意的境界蜕变。苏婉的创世树变成水墨写意,林念源的音律化作留白处的余韵,村民们的劳作成了画中点睛的闲笔。整个新生世界突然变得空灵飘逸,却也失去了几分真实。
守一老者叹息,说修极反伤,过犹不及。但为时已晚,修者第四刀已然出手。这一刀更加可怕,直指画理本身。说画有画格,此格过低,当破而后立。刀锋未至,画理先乱。山水开始倒悬,日月开始同辉,生死开始颠倒。最可怕的是,连存在这个最基本的画理都在崩塌。苏婉发现自己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林念源的笛声在存在与不存在间摇摆,村民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刘云轩站在崩塌的画理中心,突然笑了。他非但不稳固画理,反而加速这种崩塌。说理无定法,破而后立。当画理彻底崩塌时,他手中的画笔突然化作一柄裁纸刀。说你要修我的画,我亦能修你的理。
双刀相击,没有金铁交鸣,只有道韵流转。修者的刀讲究章法,刘云轩的刀注重本心。每一刀交锋,都是两种修改理念的碰撞。修者第七刀斩向时间,要将画中世界定格在最完美的瞬间。刘云轩却刀锋一转,将时间划成循环,让美好永不落幕。
当第九刀交锋时,修者突然收刀。说善,此画已不必修。他手中的裁纸刀化作一缕青烟,融入画中。而画中世界,在经过这番修剪后,反而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既保留真实的质感,又具备写意的空灵,既有精工的细腻,又有写意的洒脱。
但真正的考验此刻才降临。当修者消失时,画廊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更古老的存在缓缓走近,手中拿着一方砚台。说画已成,该落款了。而落款的笔,正指向刘云轩的眉心。
就在笔尖即将触及眉心的刹那,刘云轩突然抬手握住了笔杆。说此画既是我创,落款自当由我来定。笔杆入手冰凉,却带着奇异的生命力,仿佛握住了一条苏醒的龙。更令人惊讶的是,当刘云轩握住笔的瞬间,整幅画卷突然活了过来,画中的山川开始呼吸,河流开始歌唱,连画中的一草一木都睁开了眼睛。
古老的存在微微颔首,说善,你已明画道真谛。但落款非儿戏,一名定因果,一笔定乾坤。你若落款,便要承担此画带来的一切因果。说着,他轻轻推开砚台,砚中的墨汁竟然是无色透明的,却倒映着万千世界的生灭。
苏婉上前一步,说我们共同作画,自当共同落款。她指尖渗出一滴创世精血,滴入砚中,透明墨汁顿时泛起七彩霞光。林念源吹奏天命曲,音律融入墨汁,让墨香中带着大道纶音。村民们纷纷割下一缕头发,发丝在砚中化作金粉,说我们虽微末,亦是画中灵。
就在众人准备落款时,画廊突然剧烈震动。不是外敌来袭,而是画中世界开始自主演化,产生了超越创作者预期的变化。新生世界的山川自行移动,河流自主改道,连生灵都开始突破画中界限,想要真正活过来。
守一老者的虚影在画中浮现,面色凝重。说画灵觉醒,反客为主,此乃画道大忌。若不制止,画中世界将反噬创作者,成为真实的存在,而创作者反而会成为画中囚。
更可怕的是,画中世界开始抽取创作者的力量来补全自身。苏婉的创世之力飞速流失,林念源的音律道果出现裂纹,连村民们最本源的生命力都在被画中世界吞噬。而落款笔变得重若星辰,因为每落下一笔,都是在加速这个反噬过程。
危急关头,刘云轩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震惊的事。他非但不阻止画中世界的反噬,反而将自身道果主动注入画中。说既然要活,那便活个彻底。当他的道果与画中世界完全融合时,整个画廊突然安静下来。因为画与世界,创作者与创造物,已经不分彼此。
古老的存在首次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大善,画人合一,方为至境。现在,可以落款了。
落款笔轻轻点下,不是写在画上,而是写在虚空之中。名成刹那,整幅画化作一道光,投入刘云轩的眉心。而画廊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落款声,仿佛有无数画作,在同时完成。
新的征程,在落款声中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