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组件须用韧性极强的特种材料，目前工匠所能炼出的最好钢料，仍未达标；
二是箭矢也需特制，其中必须掺入关外特定矿脉所出的矿石，方可破开妖将罡气护体。
彦祖的设想虽佳，可他来此不过十余日，尚未亲历战阵，所虑难免与实情有所隔阂。
回归根本问题——提升弩具组件韧性，彦祖自有解决之道。
但他此刻犹疑的是：关外矿脉开采究竟难易如何？而最关键的却是……自己究竟该不该插手，乃至推动此间工匠技艺的变革？
——
大有年农庄。募兵归途，需在此暂住一宿。
“伯光见过乔先生。”伯光朝塘边身影执了一礼。
乔老将手中鱼料尽数撒入池中，拍了拍手：“所为何事？莫不是募兵不顺，来找老夫麻烦罢。”
“非也。”伯光坦然道：“若乔老有心阻拦募兵，上下百座农庄，晚辈恐怕一兵一卒也带不走。”
乔老颔首：“你比军阁里那些家伙，看得透些。”
二人遂于道旁石墩坐下。
乔老又问：“既然募兵顺利，又为何专程来寻老夫？”
伯光正色道：“实不相瞒，晚辈此行，乃为人与妖两族之未来而来。”
乔老冷哼一声，目露寒光：“王小友，人族与妖族势同水火。即便你们上使团，这些年来不也主战么？”
“并非如此。”伯光摇头：“主战仅是内部妥协之果。先贤之中，必有提出过其他解法。”
乔老面色稍缓：“那你且说，除战之外，尚有何途？”
“和。”伯光答得斩钉截铁。
“荒谬。”乔老看向他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天真孩童：“如何和？和亲，还是臣服？”
“乔老此言差矣。”伯光说出连日深思所得：“不可因和而和，当因战而和。”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乔老似怒似笑：“不想你竟是个浪漫主义者。”
“难道乔老不是这般想的么？”伯光目光倏然锐利：“有言称，您与李城主本是生死兄弟，正因对妖族态度相左，如今一人镇北，一人守南，落得连上层军情也须借刀疤之口传递的地步。”
“你可知……”乔老语气骤冷，杀意如实质弥漫：“并非所有上使团之人，都能从战争中全身而退。你不怕么？”
道境巅峰的威压化作凛冽罡风，扑面袭向伯光。他脸上瞬息浮现数道细密血痕，却只吐出一字：“怕。”
随即肃然道：“可与诸位年年陷于战火惶恐相比，晚辈这点惧怕，又算得什么。”
乔老敛去气息，眯眼打量他良久，终是叹道：“不愧为上使团成员……文武兼备。”
“最难得的是，不耍小聪明。”
伯光抱拳：“乔老谬赞。”
“这是张上使之意，还是你一厢情愿？”
“乔老，给出解法并不难，关键在于执行。”伯光目光清亮：“一个问题本有多种解决之道，为何不一一试过？”
乔老闻言，竟有片刻失神：“会有结果么？”
伯光也是此番对谈中方想透许多事：“为何一定需要结果？”
“哈，哈哈哈——”乔老放声大笑，复又摇头，“往后若有疑难，可来寻我。”
伯光肃容终于化开，眼底泛起欣然：“是，乔老”……
翌日清晨。
伯光起身时，隐约瞧见门外人影晃动。推门一看，竟见几十名汉子早已静候院中——皆是自愿投军的好儿郎。
伯光连忙取出名册，一一详录。
事毕，却见一名登记过的汉子去而复返。伯光记得他名字：“黑娃，可还有事？”
这汉子生得黝黑结实，咧嘴一笑：“王募军，能不能……帮我写封信？”
伯光还当是何要事，当即取出信纸笔墨：“你说。”
——
西大营，步军二部训练场。
“举盾！”白队在一旁高喝。
三名大盾手应声上前，巨盾轰然落地，在阵前竖起一道铜墙。
“进——”“张弓——”
一套战术演练完毕，白队略显疲色，挥了挥手：“小刘，队伍交给你了。”
“是。”刘苏应得干脆，人却未离队列，只一边随队行进，一边继续发令操练。
按理说，刘苏初入行伍，即便得队长看重，副指挥之权也轮不到他。可谁让他……拳头够硬。
镇妖军的战阵素养没得说，但兵卒之间的“个人作风”，却颇有些“精神小伙”的脾性——看你不顺眼，便以“老兵关爱新兵”之名行打压之实。服软，便少受罪；不服，自有苦头吃。
刘苏入伍以来，每日无非四事：操练，读书，吃饭，歇息。
落在其他兵眼里，便成了“装模作样”。平日相处虽还维持表面客气，一有机会，却总有人暗中使绊。
晚于蒋胖入队的那三名新兵，便曾联手寻刘苏麻烦。结果三对一，反被他一人收拾服帖。就连几名老兵在比武切磋时，也皆被他稳稳压制。
因此白队放权放得毫无顾忌——俨然是将刘苏当作下一任队长在栽培。
队中真正打心底敬重刘苏的，恐怕只有蒋胖一人。
刘苏如往常般，饭后便坐在桌前读书。蒋胖轻手轻脚蹭过来，怕旁人听见似的，压低声音唤了句：“刘副队……”
刘苏也不计较称呼，只微微颔首。
蒋胖搓了搓手，小声问：“能……能不能教我写字？”
刘苏转过脸看他一眼：“可以。”
镇妖军素来重武轻文，营中如蒋胖这般——识得些字，却提笔如扛鼎的汉子，实在不少。
蒋胖最先学写的，是他母亲的名字，接着是父亲的名字。
刘苏瞥见他父亲竟叫“蒋瘦”。
这般取名，着实让刘苏一时无言。
他心中明白，此间百姓取名，若姓蒋，便常见“胖”“瘦”“高”“矮”之类字眼——怎么说呢，倒有几分现实境遇在姓名中的投射了。
就这般，接下来的日子里，蒋胖一得空闲便凑到刘苏身旁学写字。
因见他常是字认得，却写不出心中那份情，刘苏也渐渐教他如何将心头事落在纸上——如何叙事，如何达意，如何让墨迹也带上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