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完帐，两人一狗走出了小吃车，冬日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与刚才小吃车里蒸腾的热气撞了个满怀，
张峰缩了缩脖子，松了松领口的拉链，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水，
“真爽呀，给我吃冒汗了，”
“这冷的天还能吃出汗，”沈昊裹紧了派克服，满脸鄙夷地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得多虚呀！体格得保养保养了，”
“滚蛋！特么的，你今天是不是有起床气呀？”张峰没好气的瞪着他，“我说一句你怼一句，吃枪药了？”
“你以为呢？”沈昊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又紧了紧手里的牵引绳，玄策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怨气，吐着粉舌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起的这么早，跑了这么远，天还这么冷！”
“有起床气你也得受着！”张峰嗤笑一声，带着点得意的劲，“来都来了，懂不懂？既来之，则安之！”
“哎我操，可以呀”沈昊被他那故作深沉的样子逗乐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还整上两句词了，刚刷抖音现学现卖的吧，”
张峰刚要回嘴，却见沈昊已经牵着玄策，径自朝前方一个冒着滚滚油烟的摊位走去，那摊位支着一口大油锅，金黄色的面团在里面翻滚膨胀，散发出甜丝丝的糯米香和油炸的焦香，
“给我嘉姐买点油炸糕去，”沈昊头也不回的说道，“她爱吃这玩意，”
“精神病吧”张峰咂咂嘴，扯着脖子喊了一声，“现在买啥？逛完回来再买呗！现在买还得拎着，都冻的梆硬！”
沈昊脚步顿了顿，觉得有道理，“也行。”
他耸耸肩，转了回来，“那先往前逛，正好看看前面有没有卖糖葫芦的，”他说完，转向张峰，“你张罗要来赶集的，要买啥？”
“买点牛羊肉呗，”张峰搓了搓手，眼睛里冒出点采购的光，“家里冰箱空了，得赶紧补上，我们两口子都是习武之人，消耗量大，”
“我合计你们也得补充热量呢”沈昊抽了抽鼻子，用下巴指了指人流更密集的前方，“应该在前面，我闻着一股子肉腥味”
“走！”张峰来了精神，大手一挥，颇有点指点江山的豪迈，“牛呀，羊呀，什么肋扇、上脑、合适的话，来他个一头半头的！”
“多少？！”沈昊震惊地停住了脚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张峰，“你要干啥呀？倒腾牛羊肉批发生意啊？还是打算提前囤年货？那玩意你老丈人家院子里不就养着一群吗？这还能有现吃现杀来的新鲜？”
“嘿嘿，”
张峰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甚至可以称之为“羞涩”的表情，他摸了摸后脑勺，
“我这不是……脸皮薄嘛，我这一进门，老丈人又杀牛又杀羊的，我不好意思，”
“滚蛋吧你！”沈昊笑骂着捶了他肩膀一下，“你还脸皮薄，你啥时候有过脸？我猜八成是，嫂子给你下禁令了，不让你回去祸害牛羊，”
“那你这就是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危言耸听了，”
两人说笑着，跟着玄策轻快的步伐，绕过几个卖干货和冻梨冻柿子的摊子，来到了集市的核心区域之一，
一片空地上，并排停着好几辆农用三轮车或小货车，车厢板放下就是肉案，
深红色的牛羊肉半扇半扇地挂着，白色的脂肪镶嵌在红肉里，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收缩，显得格外紧实，
肉案上整齐码放着分割好的部位，旁边铁钩上挂着成串的暗红色血肠、淡黄色的牛肚、灰白的羊杂，
地面铺着塑料布，上面堆着大块的牛骨羊骨，浓烈的、属于牲畜的腥膻气息混合着冰冷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
摊主们穿着厚重的棉袄或皮围裙，戴着棉手套，大声吆喝着，剁骨刀落在厚重的木墩上，发出沉闷有力的“咚咚”声，
两人在一家看起来肉色最鲜亮的摊位前站定，玄策好奇地凑近嗅了嗅，立刻被那浓烈的气味冲得打了个喷嚏，委委屈屈的缩回沈昊腿边，
张峰站在肉摊前仔细端详着挂着的那半扇羊排，手指虚点，嘴里还煞有介事的嘀咕，
“嗯，这膘不错，肥瘦也匀称……老板，这羊是吃本地草长大的吧？”
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脸膛黑红，裹着一件油光锃亮的皮围裙，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
“小兄弟识货！咱家羊是北边草甸子放养的，吃百草喝泉水，肉不膻，香！你看这肉色，多正！来点？”
沈昊在一旁牵着玄策，看张峰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直想笑，低声吐槽，“装得跟真事似的，还特么是不是吃本地草长大的，咋滴，还得拉呼伦贝尔的草过来喂呗，”
张峰只当沈昊是放了个屁，清了清嗓子，“老板，这羊排怎么卖？还有这牛腩，多买便宜不？”
一番讨价还价是必不可少的集市仪式，张峰和摊主你来我往，从肉的品质聊到养殖成本，从天气寒冷说到生意不易，
沈昊听得昏昏欲睡，玄策则对旁边摊子上一挂晃悠的牛尾巴产生了浓厚兴趣，跃跃欲试想去扑咬，
最终，张峰以还算满意的价格，斩获了半扇羊，两个牛腱子，十斤牛腩，半扇牛肋排，
沈昊同样买了两个牛腱子，还有剩下的半扇肋排，以及一条羊腿，一条牛尾巴，
摊主利落的分割、称重、装成沉甸甸的几大包
张峰看了看面前的几大包塑料袋，又看了看沈昊，和他手中牵着的玄策，
转头又看向老板，
“老板，你这有没有推车啥的，帮我们送一下，没多远，车就在外面树底下停着呢，”
摊主左右看了看，面露为难之色，“老弟，我这摊上就我一个人呀，实在走不开，要不我给你们借个小推车，你们一会还回来？”
“那也行，”张峰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摊主左右看了看，扯着嗓子对着对面，喊了一声，“老赵！你家那推车借我一下，这俩小伙把肉送车上，就还你”
“好使，自己过来推吧，我现在走不开，”
片刻之后，张峰推着一个堆满了红色塑料袋的手拉车，朝着集市外面走去，
沈昊则牵着玄策在他身旁闲庭信步，摆足了架子，
“小张呀，你小心点，这肉可别推掉了，要不然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唉！小张呀！那有个坑看不见吗？不知道躲着点？”
“小张！你往哪推呢！差点压我脚上！”
“我特么咋没压死你呢”张峰轻笑一声，目视前方，一副懒得搭理沈昊的模样，
两人回到车旁，将肉放在猛禽的后斗里，张峰看向跟在沈昊脚边的玄策，调侃道，
“咱是不是应该把玄策留在这看着，万一肉被人偷走呢”
“拉倒吧，”沈昊摆了摆手，“我倒是不担心他监守自盗，我是怕小偷连他一起偷，”
“也是，”张峰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玄策的肚腩，发出“砰砰”的声响，
“现在正是杀猪的时候，可别把他当成偷跑出来的猪羔子！”
“你小心一会玄策听懂了咬你”沈昊低头看着玄策笑了笑，随即问道，“还买啥不？不买你去还小推车，我坐车辆暖和暖和，”
“必须买呀”张峰依旧兴致勃勃，“这集连一半还没逛呢，咱能就这么回去？”
………………
上午九点半，冬日清晨的清冷还未完全散去，一台黑色路虎揽胜停在了小店门口，
车门打开，先探出来的是一只踩着干净小白鞋的脚，紧接着，周嘉雯整个人下了车，
她穿着深咖色的直筒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上身一件简约的白色小衫，外面套着同色系、质感柔软的慵懒风连帽羊绒开衫，最外面则敞怀穿着一件及膝的白色长款羽绒服，怀里还抱着胖乎乎的猫主子鲁班，
晨风拂过，吹起她颊边几缕碎发，也让她忍不住打了哈欠，整个人透着一股刚睡醒不久、慵懒又迷糊的气息，
店铺的卷帘门还没升到顶，周嘉雯就抱着鲁班微微弯腰，灵巧的一低头，从半开的卷帘门下率先钻了进去，
她前脚刚进去不到十秒钟，一台后斗里满是鼓鼓囊囊塑料袋的粉色猛禽便停在了路虎揽胜的旁边，
副驾驶车门几乎在车停稳的同时就被推开，沈昊跳下车，
他手还拎着两个纸袋，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和献宝般的笑意，看都没看驾驶座和后排，目标明确的就朝着店铺跑了过去，嘴里还吆喝着，
“嘉姐！嘉姐！看我给你买啥了！”
猛禽的主驾驶座上，张峰一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沈昊头也不回冲进店里的背影，又透过后视镜，和后排座位上那只正扒着窗户、吐着舌头、一脸懵逼表情的玄策对上了眼，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张峰愣了两秒，随即嗤笑出声，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探手到后排，使劲揉了揉玄策毛茸茸、手感极佳的大脑袋，又挠了挠他蓬松的下巴，
“看啥呢？傻狗，你爹他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哦不，是重色轻狗！看见他嘉姐，魂都飞了，哪还记得你这只拖油瓶啊！这是不要你咯！”
“嗷呜~~”，
“行了行了，别嚎了，”张峰憋着笑，继续逗玄策，
“以后啊，就跟着你张叔我混吧！张叔仗义！有我一口肉吃的，就有你一口水喝！”
店铺里，周嘉雯已经将鲁班放在了罗汉床上，她自己则还有点没从困倦中完全清醒，
站在原地，微微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睡意，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眼神带着刚睡醒特有的茫然和放空，
沈昊拎着纸袋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眼就看见她这副模样，献宝的动作顿了一下，凑到她面前，将手里的油炸糕和糖葫芦轻轻晃了晃，试图用食物的香气唤醒她，
“嘉姐？嘉姐？回神啦！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你早上不是说想吃吗？”
他仔细看着她的脸，语气里多了点担忧，“你这状态……不会就是这么迷迷糊糊开车过来的吧？太危险了！”
“不是……”周嘉雯总算聚焦了视线，落在沈昊脸上和他手中的袋子上，她下意识的鼓了鼓脸颊，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更显稚气，
她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点刚醒的软糯，
“出门的时候……还不怎么困呢，精神还行，可能就是路上注意力集中，绷着弦，这车一停下，精神一放松……困劲就上来了，特别突然。”
她说着又打了个小哈欠，
“那你怎么不多睡会？我走的时候不是还早吗？”沈昊把袋子放在茶台上，语气关切，
“你走了……我就睡不着了，”周嘉雯揉了揉眼睛，慢吞吞的说道，
“抱着鲁班在沙发上看了会剧……没意思，然后饿了，就用手机外卖点了生馄饨送过来，自己煮的……吃完好像更困了，迷迷糊糊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睡醒换身衣服就过来了，”
她说话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泪花闪烁，
沈昊看着她强打精神却难掩疲惫的样子，心里微软，又有点心疼，
他将周嘉雯轻轻拥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嘴里还配合着节奏，低声哼着不成调的，
“哦哦哦~乖宝宝，快睡觉……辛苦我们嘉宝了，没睡好的宝宝最可怜了……”
周嘉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度幼稚的哄法弄得一愣，随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满是无奈和哭笑不得的神色，
“大哥……我不是三岁小孩了！没你这么哄人的吧！你这跟哄鲁班玄策有什么区别？”
沈昊却低低的笑了起来，胸膛传来微微的震动，手臂收紧了一些，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理直气壮的耍赖
“我不管，没睡好就是需要哄的宝宝，在我这，你就是小宝宝”
张峰左脚刚迈进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立刻捂住眼睛，做出一副没眼看，要长针眼的夸张表情，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一个转身就退了出去，朝着自己店铺走去，嘴里还学着沈昊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嘀咕道，
“你就是我的小宝宝，哕！恶心！令人作呕！”
被他牵在手里的玄策，抬头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有些迷茫的扯着脖子狼嚎一声，
“嗷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