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此时不下船，等到将来那边如日中天时，再想干脆利落地离开，就会麻烦得多。
至于等到风平浪静再断，更不容易。
如果和这边的关系断不干净，后患无穷，会被直接锁定在上线。
李进阳想得很清楚，接下来的十年，他要专心种地。
只专注于种地，其他什么都不管。
把这件事做好，等风平浪静之后，才能扶摇直上。
风起于浮萍，虽然还未形成狂风巨浪，但涟漪已经泛起。
春江水暖鸭先知。
李进阳作为京城基层干部，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苗头。
——近来，不断有人呼吁清算有历史问题的干部，清算走资派。
各个部门、各个派系、各个领域都有人在摇旗呐喊。
虽然最高层还保持沉默，但李进阳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谁都躲不掉。
种花家大地在短暂的十几年休养生息之后，又将迎来一场混乱。
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大人物之间的较量，普通百姓无从参与。
身处这样的环境，李进阳始终只有一个念头：风浪起时不被打倒，风平浪静后不被追责。
首要之事，便是与激进势力保持距离。
否则必将自食苦果。
…………
在新闻部门高层的重视下，民众日报迅速派人前往大王庄试验田核实情况。
结果不言而喻。
每来一批专家，便震撼一次。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当亲眼见到金浪翻滚的稻田，无人能保持平静。
一亩地竟能产出如此多的稻谷，这将为国家养活多少人？
但凡听闻此消息者，无不感到惊喜与振奋。
当前国家面临的最大难题，无疑是粮食问题。
半个月转瞬即逝。
经各方专家实地验证，确认杂交水稻真实无误、绝无造假后，民众日报赶在国庆前夕，以整个头版刊发了相关报道。
一时之间，犹如巨石落潭，激起万丈波澜。
【我国杂交水稻栽培试验成功——领先全球！】
报道中详细刊登了对李进阳的专访。
就连许大茂，也在报道中分得几句对白。
当然，说的无非是些场面话：虽身份低微却心系国家，时刻不忘民生艰难，试图利用业余时间进行研究，未曾想竟真有所成。
李进阳还在报道中简要阐述了杂交水稻的原理。
系统除了赠予一袋种子，更附赠了全套种植技术。
毫无疑问，李进阳已是顶尖的农业专家。
系统所授技能，已达巅峰之境。
报道引发了空前反响。
尤其是广大民众，兴奋得奔走相告，哪怕邻居尚在睡梦之中，也要敲门而入，第一时间分享喜讯。
三年困难时期刚刚过去，饥肠辘辘的感受仍历历在目。
李进阳之名，一日之间传遍神州。
消息刚传开，官方尚未作出回应。
不过，估计各农业研究所的考察队伍已经在途中了。
………
“李怀德，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向我汇报？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关键！！！！”
“你胆子也太大了？谁允许你擅自决定登报的？”
“你是不是想**！！”
“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单干了？”
“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回去一线烧锅炉！”
一大早，李怀德就接到了岳父的电话，王老劈头盖脸一顿责骂。
也难怪王老发火。
他清楚李进阳是自己这边的人，是女婿的手下。
可如今闹出这种震惊世界的消息，自己却事先毫不知情，不禁怀疑李怀德这个**是不是起了异心。
李怀德吓得魂不附体：“爸……”
“什么爸？现在是工作时间！叫我领导！叫我领导！！”
“领导、领导，您听我解释，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知道的不比您多，李进阳什么都没告诉我。”
“我还以为他绕过我，直接向您汇报了……”
两人沟通之后才明白，原来李进阳谁都没通知。
那小子竟然自己单干了！
“这……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待他不薄？”李怀德感到被背叛，满心困惑。
他怎么也想不通，李进阳究竟图什么？
难道是怕别人抢他的功劳？
可这样直接登报，功劳虽然大了，但以后还怎么共事？
难道他以后不打算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好了，现在追究原因已经没意义。”
“李怀德，我给你一个任务，你立刻、马上去找李进阳，必须做好他的思想工作。”
“杂交水稻这个项目，必须由我们领导来主导，记住，这对我们至关重要！江女士急需一些成绩来证明一些事情，明白吗？”
“去跟李进阳谈，只要他肯把这个项目交给我们主导，他提任何条件都可以，一切都能谈，一切都能斟酌。”
李怀德诚惶诚恐：“明白，我马上去联系他，一有消息立刻向您汇报。”
电话挂断。
李怀德脸色铁青，气得头顶几乎冒烟。
他感到自己被彻底背叛了。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对李进阳，比对自家媳妇还要好。
在轧钢厂日常工作中，他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支持李进阳。
凡是李进阳经手的工作，他没有不同意的。
他提交的报告，一律批准。
就差把他捧在手心里哄着了。
图什么？
不就是想把这个人才牢牢拴在自己这边吗！
可结果呢？
一片真心喂了狗！
谁能懂家人们！
这简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被狠狠捅了一刀！
心痛！
李怀德气得浑身发抖，肝都在颤。
“砰！”
“啪！”
他一掌拍在桌上，狠狠摔碎了茶缸，满脸通红地怒吼：
“李进阳，我**姥姥！”
“**姥姥！！！！”
听见动静的王秘书推门进来，小声问：“领导，要不要现在叫人把李进阳带过来？给他点教训？”
李怀德毕竟级别不低，手下自然有人可用。
王秘书的意思，是要不要给李进阳点颜色看看。
让其他人知道，叛徒不会有好下场。
可李怀德一听，眼睛顿时红了又绿，急得跳脚：
“弄你个头！去给我把李处长请过来，是请！请！请！”
“态度必须好，听明白没有？”
“咚咚！”
王秘书很快来到李进阳办公室，敲响了门。
“王秘书？”
“李处长，厂长让我问问您今天什么时候方便，他想和您谈点事情。”
“好的，知道了，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看着王秘书离去。
李进阳轻叹一声，无奈地笑了笑。
该来的终究会来，逃避不是办法。
是时候跟老李摊牌了。
他现在只希望李怀德能念在以往共事还算愉快的份上，好聚好散。
别把场面搞得太僵。
李进阳稍作停顿，理了理思绪，走向李怀德的办公室。
一见面，李进阳就嘿嘿笑了起来。
李怀德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份报纸，板着脸一言不发。
活像被人欠了八千块钱似的。
“李哥，这是怎么了？跟嫂子吵架了？”
“早就跟你说过，能忍就忍吧。先不说男子汉大丈夫那一套，她爹咱们也惹不起！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李进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自顾自从资料柜里拿出李怀德的好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他这副把这儿当自己家的态度，不仅没让李怀德生气。
反而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李怀德不怕李进阳在他这儿随意。
越随意越好。
越随意，说明这小子还念着他们之间的情分。
要是突然变得客客气气，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砰！”
“咚咚咚！”
李怀德也不再端着架子，一把将报纸摔在桌上，手指用力敲着桌面。
痛心疾首地说道：
“进阳，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你你，让哥哥我说你什么好！”
“以前你政治觉悟也不低，怎么能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
“我告诉你，老爷子刚才打了电话过来，非常生气！”
“要不是我及时拦住，说让我先跟你谈谈，他这会儿已经冲过来了！”
“在体制内做事，你清楚自己现在干的有多犯忌讳吗？”
李怀德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他刻意摆出替李进阳着想的姿态。
当然，心底的恼火也是真的。
他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盼着李进阳能回心转意，重新站回老丈人的阵营。
可惜跳船这种事，一旦迈出第一步，就再难回头。
李进阳听完并不动怒，起身把门关严实。
他拉过椅子凑到办公桌前，压低声音对李怀德说：“李哥，咱们都是老交情了，客套话就免了，今天兄弟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觉着眼下这局势怎么样？上头现在是什么风向？”
说着，李进阳抬手往上指了指。
暗示说的是最高层。
李怀德眉头紧锁，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这个问题他实在不愿多谈。
言多必失，谁知道哪句话会传进大领导耳朵里。
“进阳，现在说的是你和杂交水稻的事……”
李进阳直接打断他，正色道：“李哥，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要是连句实话都不肯说，那我这就走？”
“你也知道，我不可能什么风声都听不到。”
“……”
见瞒不过去，李怀德叹了口气。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怒气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做这种糊涂事？”
“最近咱们这边势头正旺，优势越来越明显，伟人已经明确表态支持江同志的意见。”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现在台上那些人都得靠边站，该轮到老丈人他们当家做主了！”
“现在多少人挤破头想往咱们这边靠，你怎么偏偏往反方向走？”
果然，能混出头的都不是简单角色。
李怀德显然已经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既然都是明白人，那说话就痛快多了。
李进阳抬手示意李怀德先别着急。
随后压低声音说：“李哥，实话跟你说，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
“我觉得，国家很快就要开始大规模清理和换人，咱们这边的人马上就有用武之地了。”
“不过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得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