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食堂一侧挂着半截布帘小门包厢。
那里，是厂里领导、外宾通常吃饭的地方，代表着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他刘海中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车间主任了，按理说，有资格进去。
一股强烈的渴望在他心里涌动。
他想象着自己掀开帘子走进去，里面的李怀德厂长、其他领导，还有外宾，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一起谈论厂里的大事……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他心跳加速。
可是……他眼角余光瞥了瞥身边这群簇拥着自己的徒弟和工友。
他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给他打什么好菜，抢着要付钱票。
自己要是现在开口说要去小包厢吃饭，岂不是显得太迫不及待，太脱离群众了？
刚当上主任就撇下“拥戴”自己的兄弟们，这影响多不好？
传到李厂长耳朵里，会不会觉得自己架子太大？
刘海中心里天人交战。
去小包厢的诱惑巨大，但维持“亲民”、“不忘本”形象的政治正确似乎更重要。
他犹豫着，脚步在通往大众就餐区和那个小包厢的岔路口下意识地放缓了。
机灵的肖炎立刻察觉到了师傅的迟疑，他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刘海中的心思。
他凑近一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人都能听见，带着十足的“体贴”说道：
“师傅，您现在是主任了，按理说该去里面那小间吃饭。
不过，咱们兄弟伙儿今天可是真心实意想给您庆祝庆祝，您要是去了里面。
我们这心意可就……要不，您今天就屈尊一下，跟咱们一起吃？也让兄弟们沾沾您的喜气？”
这话简直说到了刘海中心坎里。
既点明了他有去小包厢的资格，又给了他一个“体面”的、不下台阶的理由。
是为了不辜负徒弟们的心意，是与群众同甘共苦！
刘海中立刻顺势而下，脸上露出一种“无奈”又“慈和”的笑容，大手一挥说道：
“什么屈尊不屈尊的，咱们都是工人阶级，都是革命同志，在哪吃不是吃？
今天我就跟大伙儿一块儿吃，正好也听听咱们车间工人兄弟们的心声。”
“刘主任说得对！。”
“主任真是平易近人。”
“太好了，刘主任，您这边坐，这边位置好。”
众人一阵欢呼，更加热情地簇拥着刘海中，在食堂大厅里找了一张相对宽敞的桌子。
徒弟们争先恐后地去排队打饭，这个说要打红烧肉，那个说要打炒鸡蛋。
还有抢着付钱票和粮票的，场面热闹非凡。
刘海中坐在主位上，看着徒弟们为他忙碌，享受着这种被众人环绕、奉承的感觉。
心里那点因为没能立刻进入小包厢而产生的微小遗憾，瞬间被满足感所取代。
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这才是深入群众、受人爱戴的好领导该有的样子。
要是在包厢内，全是领导，自己还怎么装逼？
自己还怎么体现出自己的主任威风？
很快，饭菜上桌，虽然都是食堂的大锅菜，但明显比平时丰盛了不少，肉菜占了大半。
徒弟们纷纷给刘海中夹菜，酒杯（以水代酒）频频举起，恭维话不绝于耳。
“刘主任，我敬您，祝您步步高升。”
“师傅，以后车间在您领导下，肯定红旗飘飘。”
“主任，您吃肉，这肉炖得烂乎……”
刘海中满面红光，来者不拒，一边吃着徒弟们夹到饭盒里的菜，一边听着各式各样的奉承。
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比任何时候都香，都舒坦。
就在这时，
李怀德在几个科室干部的陪同下，正好从食堂大厅穿过，准备去里面的小包厢。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喧闹的就餐区，恰好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着、谈笑风生的刘海中。
李怀德脚步微微一顿，看着刘海中那与普通工人挤在一起、毫无架子的样子。
再对比一下此刻应该已经坐在小包厢里的人，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他对身旁的采购科张科长低声感叹了一句：
“看到没？刘海中这个同志，还是很有觉悟的嘛，刚当上主任，没有急着去里面摆领导的谱。
还能跟车间里的工人师傅们打成一片，一起吃大食堂。
这说明他没有忘本，心里装着工人同志，不错，是个踏实干事的好苗子。”
张科长连忙附和：“厂长您说得是，刘主任这人，确实实在。”
李怀德又看了一眼那热闹的场面，这才转身走进了小包厢。
而他这句随口而发的感叹，很快就通过张科长或者其他有心人的嘴，传到了刘海中的耳朵里。
当刘海中后来得知李厂长竟然看到了他与工人同吃的场面，并且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时，他更是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仅赢得了徒弟们的人心？
更是在大领导面前留下了“深入群众、踏实肯干”的完美第一印象。
这顿看似普通的食堂午饭，在刘海中看来，简直是他仕途生涯中一次极其成功的“政治表演”。
其意义甚至不亚于那张正式的任命通知。
何雨水今天没有做小灶，自己忙的要死，做个毛线做，一个人做一群人吃。
端着刚从窗口打好的饭菜，一份白菜炒肉和两个二合面馒头，习惯性地想找个安静的角落解决午餐。
她一走进喧闹的食堂，目光就被锻工车间那张桌子吸引了过去。
刘海中被一群徒弟和工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间，如同众星捧月。
他满面红光，挺着微凸的肚腩，坐在主位上，正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和敬“酒”。
徒弟肖炎鞍前马后，添菜倒水，马屁拍得震天响。刘海中显然十分受用。
那咧开的嘴角和意气风发的姿态，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何雨水脚步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心里瞬间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刘海中……不会是跟我一样，也是个穿越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