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的会议刚结束，手机屏幕上跳着两个未读语音，
是来自妈妈的爱。
他点开，母亲的声音先闯进来，“景澄啊~~~”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和老妈的周景澄立马狂按侧边键把声音关掉，
然后再转语音：【京城啊，你跟佳怡回她娘家了？有啥事没？怎么不说一声？】
又一条，像补刀似的：【早点说，妈好安排。】
周景澄靠在椅背，眼皮低了低，对话框里敲下回复：
【嗯。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她想家了，顺便回去看看。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几秒后直接视频弹窗了，接也不好，不接更不好，
自从结婚后，他母亲手里有他的把柄，特别就变得特别容易拿捏，屡试不爽。
环顾四周，周景澄快步拐到旁边没人的会议室，
他母亲的脸在小窗口里一放大，皱纹透着兴奋：“今晚回来一趟，顺便吃饭。”
“她临时要加班。”
“正好。”母亲打断他，话接得飞快，“就你一个人回来。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电话挂断。
周景澄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一丝预感，
这顿饭，恐怕没那么好吃。
再说红烧鱼也不是他爱吃的，
是陈佳怡喜欢的。
......
红烧鱼冒着热气，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周景澄刚想夹块鱼，就被母亲打了下筷子，切入正题：“这次过去，她妈妈……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聊了些日常。”周景澄语气平淡。
“孩子的事呢？”母亲追问，眼神里带着了然，
周景澄不想回答.....装傻ing。
“也没提？不可能吧。”，但他母亲不傻。
“提了。”周景澄这次成功夹了一筷子鱼，
“我说不急，再等等。她还小，事业也在上升期，最近正全力准备考主治。我工作也忙。”
“小？”
“她都三十了！你都快四十了！”母亲的声音抬高了些，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你是想把她熬成高龄产妇才打算要孩子吗？”
“妈，我们有我们的规划……”
“规划？你上班做报告？规什么划？”
母亲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少拿这些话来跟我捣浆糊。”
“当我什么都不懂？女医生就不用生孩子？”
“那我怎么生的你？”
周景澄皱了下眉，还没开口，母亲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忽然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正好你爸也不在，你跟妈讲实话。”
“......”
“是不是你，嗯……年纪上来了，有点……力不从心了？所以才一直拖着？”
周景澄额角青筋跳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妈！您胡说什么呢！”
“我怎么是胡说！”母亲见他不认，语气反而更笃定了，
“佳怡那孩子，正当年！结婚三年没动静，问题肯定出在你身上！”
”我告诉你周景澄，妈是过来人，见多了！”
接下来的话更是刺耳：
“很多时候，生不出来，十有八九是男方问题。你们别总怪女人。”
母亲没有停，像是把话先抖了出来再说后话：
“我看多了，很多人都拿女人当挡箭牌，真查下来，大概率是男的有问题。”
“……”
周景澄只觉得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吐不出也咽不下。
明明只吃块鱼肉，怎么就被刺卡喉咙了。
他放下筷子，声音硬邦邦的：“我的事我自己有数。您别瞎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有数个头。”
“怎么？还想学别人七八十岁生孩子？”
“你也要有那个本事？你有吗？”
周景澄：“......”
“觉得虚就去看病，不丢人。”
周景澄闭了闭眼，搪塞道：
“您有空啊，多跟您那些姐妹出去旅旅游，买点漂亮衣服穿，再让咱爸给您和小姐妹们拍拍照，心情好，比什么都强。”
母亲瞪了他一眼，显然不买账：“少跟我来这套！我说正事呢！”
那盘红烧鱼也彻底没了刚才的香味。
周景澄假装看了看手机，便起身：“单位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走出父母家，晚风一吹，周景澄才觉得胸口的闷气稍微散了一点。
他母亲不像陈佳怡母亲问起来那么委婉，直接给亲儿子钉上“不行”的标签。
......
车驶入地下车库，
周景澄靠在驾驶座上，没立刻下车。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烟草的涩意，刚才走出父母小区楼房，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支，吸了两口，
又被那突如其来的烦躁攫住，狠狠摁熄在路边垃圾桶顶。
母亲那些话，一句句，像滚烫的烟灰，摁在他心口。
推开车门，带着一身还没来得及被夜风吹透的低压和烟味，
他扯了扯领口，走向电梯。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此刻的心有灵犀好像不是时候。
陈佳怡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颗吃到一半的草莓，脸上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惊讶。
“回来了？”她眨了眨眼，侧身让他进来，“这么快？妈没留你多吃会儿？”
周景澄“嗯”了一声，视线在她居家服上扫过，“你不是加班？”
“嗯呐，临时取消啦。”她咬了口草莓，含糊地应着，
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忽然像只警觉的小动物般微微抽了抽鼻子，“咦？你身上什么味儿……”
她凑近些，眉头轻轻拧起：“你抽烟了？”
空气凝滞了一秒，陈佳怡牌烟雾报警器精准识别。
周景澄别开脸，将外套胡乱挂在玄关，声音闷在衣架后头，听不出情绪：
“没。爸晚上抽得凶，陪着坐了会儿，沾上的。”
陈佳怡看着他径直走向厨房的背影，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她趿拉着拖鞋跟过去，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在冰箱明晃晃的光里翻找，脊背线条显得有些僵硬。
……这反应也太平静了，话少得反常。
要是平时，他早该接着她提前下班的话头，开始他那一套周主任的标准Sop盘问了。
周景澄的手指在冷气里停顿片刻，抓起一盒速冻馄饨，没回头，声音沉沉的：
“还有吃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