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应完全在周景澄的预料之外。
他预想中，自己这番尊重体贴的实话，就算不加分，也不该是……眼前这副场景。
陈佳怡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带着十足的荒谬感，
“尊重？就因为尊重，所以你答应得那么痛快？”
这个理由太过冠冕堂皇，可转念一想，
好像......似乎.......仿佛......这种一根筋的、气死人的逻辑，又的确挺“周景澄”的。
周景澄被她问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嗯。”
“就这么简单？”陈佳怡盯着他，那眼神像要在他脸上烧出两个洞，
“周景澄，你当我三岁小孩吗？离婚说是尊重我？你平时有尊重我吗？”她语速快了起来，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他神经上，
“正常人，老婆提离婚，除非是没感情了，或者外面花花草草来不及摆平，否则哪个不会问一句为什么？哪个不会试着挽留一下？哪怕装模作样也要把戏给演完吧？”
陈佳怡积压了一个月的委屈和那根刺，在此刻找到了出口，
“你这叫尊重？你这分明是演都懒得演了！”
她继续黑着脸，声音更冷，
“凭什么你说尊重，我就要相信？”
周景澄被她劈头盖脸的话砸懵了，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他明明是顺着她的意思来的，怎么现在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他张了张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无辜，“我当时……是你说要互相尊重啊。”
他看着她一脸“你编，你继续编”的表情，心里也急了，脱口而出：
“陈佳怡——”
“那天晚上，你明明亲口说的，‘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各自的命运’。所以我才说尊重你的选择。”
陈佳怡脸上的怒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茫然。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各自命运？
她……说过这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
周景澄，你少忽悠我，我怎么说也是医学生过来，背书记忆力从来没人敢质疑。
我自己说过什么话会不记得？”
周景澄被她反问得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难道……那天晚上，他真的领会错精神了？
看着陈佳怡脸上那片纯粹的茫然，周景澄心里被冤枉劲儿更足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平时工作时几分纪委干部核对证据时的斩钉截铁：
“你怎么没说？你明明说了！陈佳怡。”他试图帮她唤醒记忆，连比划都带上了，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各自命运，就这句，我记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陈佳怡的眉头锁得更深，看他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个凭空捏造证词的当事人。
“绝对不可能。”她一口咬定，
“我要是说过这种话，这一个月我.....”
陈佳怡后半句话没说，如果自己真说过这个话，那这一个月自己生气拧巴点什么？
周景澄被她这反问堵了一下，立刻抛出新证据：
“你还夸我了！”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关键证人，声音都拔高了一点，
“你说‘周主任办事，果然讲效率，不拖沓’，还说我们……达成共识！”
达成共识？？？
陈佳怡听着这完全背离事实的“夸奖”，一股无名火混着强烈的荒诞感直冲头顶。
她气极反笑：
“我还夸你？周景澄，你确定你当时听到的是我的原话，不是你自己的阅读理解？”
她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怎么也是被他们母子“循循善诱”才结的婚，然后自己说离婚，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这怎么像是上了条贼船，船主还是熟人，现在到站了，对方迫不及待就要把她请下船？
这里头肯定还有故事！
周景澄看着她眼神几经变换，
最后停留在一种混合着怀疑和看透你的神情上，心里咯噔一下。
陈佳怡下意识地开始咬指甲，陷入沉思......
她咬指甲的动作，很轻，很快，像一只焦虑的小动物在徒劳地磨着爪子。
完了。
周景澄心想，她这是要彻底不认账了。
这是她烦躁到极点，准备固守立场并发起反击的信号。
他绝不能坐视她将那晚的“达成共识”全盘推翻。
“你先别急。”
他试图让气氛冷静下来，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在单位做思想工作的调调，
“我们先把时间线捋清楚。那天晚上，是你先提到助人情节和各自命运这两个关键概念，我才顺着你的逻辑……”
“不需要。”陈佳怡冷冷打断他，手放了下来，交叠在膝盖上，姿态是戒备的。
“我自己说过什么，我记得很清楚。”
“你最后是摔门走的。”
“摔门？！”
周景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眼睛都睁圆了：
“我怎么可能摔门？我从小到大就没摔过门！”
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在她面前……摔门？
就算借给他100个胆子，他也不敢。
这个指控实在太离谱，让他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
“陈佳怡，说话要实事求是。你可以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不能凭空给我加戏。”
他甚至无意识地推了下眼镜，好像这样能看得更清楚眼前这个“歪曲事实”的女人。
眼看着话题就要歪到“摔门”这个无头公案上，周景澄急忙把方向盘打回来，神情愈发严肃，
“我们现在讨论的重点是放下助人情节尊重彼此命运这句话你到底说没说过。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要尊重事实。”
他越说越投入，完全没注意到陈佳怡越来越沉的脸色，
“说过就是说过，没说过就是没说过。做人要敢作敢当，这是最基本的……”
“周景澄。”陈佳怡终于开口，声音像结了冰。
他下意识收声，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双手环抱在胸前，那个姿态他太熟悉，
这是她耐心耗尽，准备发起总攻的前兆，爆发后果比刚刚咬指甲更严重。
“你说了这么一大通，”她微微眯起眼睛，
“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