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既然你也承认那女子美艳无比，堪称人间绝色。”
凌阳这才转向沙僧，开始解释，
“那么，问题就来了。”
“如此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这虎豹横行、妖魔盘踞的荒山野岭，孤身一人，还提着饭菜……这本身，难道不就是破绽吗？”
沙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凌阳接着道：
“悟净，八戒，你们要记住，这世上的妖怪，并非都是青面獠牙、浑身腥臭，恨不得把‘我是妖怪’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那种。”
“那种是最显眼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不足为虑。”
“真正需要警惕的，恰恰是那些善于隐藏、善于变化的妖魔。”
“它们会化作人形，甚至化作最无害、最惹人怜爱的模样，降低你的戒心，伺机而动。”
凌阳的语气变得严肃，
“像这种在荒无人烟的险恶之地，突然冒出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女子，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就像荒野中开出一朵妖艳无比的花，十有八九是剧毒之物。”
“当第一眼就觉得诡异、不合常理的时候，后面的一切，其实都是在带着答案找问题，印证你的怀疑罢了。”
凌阳看着两位徒弟，“你们再想想，那女子说她家里需要开荒种地，丈夫辛苦劳作，所以她来送饭。”
“可她那双露出来的手，你们可曾留意？”
沙僧没回答，他先前的注意力都在整体上，还真没注意这点。
沙僧没注意不要紧，在意这方面细节的专家另有其人，
随后只见猪八戒道：“似乎……很是白皙细嫩？”
“没错！”
凌阳肯定道，“白皙透亮，柔若无骨，别说老茧了，连一点粗糙的痕迹都没有！”
“这哪像是需要开荒种地、操持家务的手？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手！此其一。”
“还有更明显的一点。”
凌阳的目光又落到猪八戒身上，“八戒，平日里我们到村庄城镇化缘，敲门讨斋的活儿，多半是谁去？”
猪八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嘴大耳：
“呃……多半是师父去，老猪和沙师弟，不方便抛头露面……”
“是啊。”凌阳点头，
“寻常人家的百姓，哪怕是壮年汉子，猛然间见到悟净这蓝靛脸、红赤发的模样，或者见到八戒你这长嘴大耳的尊容，有几个不吓得腿软后退、甚至惊叫出声的，胆子小的，只怕连门都不敢开了。”
沙僧和猪八戒对视一眼，都深以为然。他们对自己的相貌带来的“威慑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可刚才那女子呢？”
“她一个‘弱质女流’，孤身在这险恶荒山，见到你们两个如此‘凶神恶煞’的壮汉拦在面前，可曾流露出半分害怕？可曾有过一丝惊慌失措？”
“她表现得太过镇定，太过自然了！这正常吗？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破绽吗？”
听见师父的分析，沙僧只觉得言之有理，毕竟美的虽说稀少，倾国倾城地也有，丑的大有人在，但也是有个人样。
那女子在荒山野岭见了他和二师兄，没转身尖叫着逃离，这便是大破绽。
还得是自己师父细，观察细致入微，沙僧暗暗佩服。
在荒郊野外主动接近生人的人，特别是老人女子与孩童，其本身就算不是妖怪，那也是有本事的人。”
“毕竟真正的老弱病残哪里会敢出远门？还敢见人不避？”
“而像这等化形为美艳女子的妖怪，不是谋夺财色，便是害命。”
猪八戒听着师父的分析，忽然想起什么，插嘴道：
“师父，您说的有道理。不过……俺老猪以前在人间厮混时，也看过不少话本。”
“那里面不是常有书生遇见受伤的狐妖、花妖，好心救治之后，那妖精就以身相许，帮书生考取功名，最后双宿双飞的吗？”
“这……这好像也不全是害人的啊？”
听见说话的是猪八戒，凌阳也不意外，毕竟他还真是读过书的，不算上天之前的事，单说下界以后还知道打破宅门闯入是违法的，便知道猪八戒是真读过书的。
以他的性格，看些情情爱爱地书籍也是不足为奇。
他笑了笑，反问道：“八戒，你仔细想想，那些书里的主人公，都是些什么人？”
“不都是些穷酸书生吗？”猪八戒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啊，穷酸书生。”凌阳点点头，
那些书生考取功名，迎娶意中人了吗？”
“这……”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那些写书的书生，在现实中往往郁郁不得志，功名无望，生活窘迫，美人更是遥不可及。
“他们内心渴望却又无法实现的东西，怎么办？就只能寄托于笔下的虚幻世界。”
“在书里，让他们轻易遇到绝色倾城的妖精，轻易获得美人的青睐和帮助，轻易考取功名，走上人生巅峰。”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在现实中求而不得，只能在精神世界里寻求满足的幻想罢了。”
他顿了顿，看着若有所思的猪八戒：
“你若仔细去查证就会发现，写这类‘艳遇妖精、功成名就’故事的书生，十个里有九个半，自己本身就是屡试不第的落榜之人。”
猪八戒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好奇地问：
“师父，您怎么对这些市井话本、书生心思了解得这么清楚？您不是从小就出家了吗？”
“我？”
凌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为师当年在大唐长安，蒙陛下看重，也曾参与过朝廷主持的《艺文类聚》的编撰工作。
“为了收集整理资料，需要博览群书。”
“方才所说的这些，便是为师在收集整理资料过程中，归纳总结出来的一些门道罢了。”
“哦！原来如此！”
猪八戒和沙僧都露出钦佩的神色，孙悟空也是欢喜。
没想到师父不仅佛法精深，对这些世俗学问也如此了解。
……
师徒四人就这样聊着天，慢慢上了山，随后又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