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悟空心结尽去，欢天喜地前往兜率宫之后。
混沌之外与三界之间的虚无缝隙，
一团璀璨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燃起，旋即化作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她凤目含煞，不怒自威，冰冷的目光直刺向前方。
在她正前方，菩提祖师不知何时已端坐于此，面前的石桌上，还放着一笼冒着丝丝热气的包子。
他正拿起一个，细细咀嚼。
凤凰强压怒火，声音如同寒冰碰撞：“须菩提，你别给我装糊涂，我为何回来，你心知肚明。”
菩提咽下口中食物，慢条斯理地抬眼，笑道：“哦？凤凰，你不是立志遨游混沌，寻求超脱了吗？今日怎有闲暇回三界来看看了？”
“少废话！”
凤凰怒道，周身火焰升腾，“我那两个孩儿，孔雀与大鹏，就在今日，于此界身陨道消，形神俱灭，此事，你须菩提，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给你一个交代？”
菩提缓缓放下手中的包子，原本平和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一座无形的太古神山拔地而起，威严充斥寰宇。
如果说之前和孙悟空吃饭时，他是一个和蔼慈祥、带着烟火气的邻家老人，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位执掌大道、威严遍布寰宇的无上神只。
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并无光华闪耀，却让整个混沌边际都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使得凤凰周身的火焰都为之一滞。
他目光如电，直视凤凰：“凤凰，你莫非是离开太久，忘了当年是谁，因你肆意妄为、扰乱阴阳，将你驱逐出三界的了？”
听见菩提提起旧事，凤凰气势一窒，咬牙道：
“哼！当年之事我自然记得，我们也曾有言在先，我凤凰离开三界，不再回转，而你们，也不得主动对我遗留的子嗣下手！这承诺，莫非你们要食言而肥？”
“承诺？”
“承诺？”听到凤凰语气中隐隐透出的服软与质问，菩提祖师脸上的冷峻稍缓，气势也略微收敛，重新挂上了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那份承诺，我们几个老家伙，自然不曾忘记，众大能共同见证，岂是儿戏？”
“那我的孔雀、大鹏为何会死？！”凤凰声音凄厉，“还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是啊，他们死了。”
菩提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但，出手的并非我等老一辈，是你那两个好孩儿，先阻西行，再生事端，与三界新一代的俊杰结了因果，是他们在公平较量中，技不如人，败亡身死。”
“你可别错怪‘好人’。”
“年轻一辈？”
凤凰的愤怒为之一顿，她虽然当年被菩提祖师“教育”得不轻，心中怀恨，但也深知，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尤其是菩提这等人物，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
“菩提，你莫要诓我，当初约定的是，同辈争锋，也只能是单打独斗，绝不能是群起而攻之，倚多为胜。”
“我承认我当年行事有差，但我的子嗣，孔雀与大鹏，秉承我的血脉，天赋神通岂是等闲？”
“这三界年轻一辈中，还有何人能单打独斗，将他们逼至形神俱灭的境地？！”
面对凤凰的疑问，菩提抚掌，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这不就是巧了吗？”
“三界气运流转，英杰辈出。在你走之后，确实有几个小家伙，尤为突出。”
他慢悠悠地数着：“那斩了你那孔雀孩儿的，是当年凭一己之力扫荡北俱卢洲万千妖魔的九天荡魔祖师，如今受封真武大帝。”
“其神通法力，秉天地正气，克邪诛魔，斩杀一个吞噬生灵、凶戾成性的孔雀，不算冤枉吧？”
凤凰冷哼一声，对真武大帝的实力，她有所耳闻，倒也不算完全意外。
菩提接着道：“至于你那大鹏孩儿嘛……杀他者，乃是我门的一个最小的徒弟。”
“你的徒弟？”
凤凰冷笑，“那真武大帝我还信他，毕竟能够扫灭北俱卢洲那些妖魔，受封为真武大帝，可你那弟子是何人，竟然能够胜过我子大鹏？”
“须菩提，你门下那些弟子，除了会些修身养性的道理，还有何能耐？”
“竟能胜过我那兼具极速与神力的鹏儿？休要欺我！”
听见凤凰如此说，菩提不怒反笑，笑容中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终于得以释放的畅快。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听众”来炫耀自家得意的徒弟，也是难得之事。
三清什么的怕是早就知道自己和孙悟空的关系了了，
镇元子什么的还差一点，
算来算去，眼前这位位格足够、实力强悍，却又对孙悟空崛起之事毫不知情的凤凰，简直是上天送来的、最完美的“听众”。
“我承认，”菩提祖师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客观公正的模样，“你那子嗣大鹏，天赋确实可称三界顶尖。”
“其天生神速，扶摇九万，体魄强横，金羽如钢，在同修为的生灵中，说是顶尖的那一小撮，绝不为过。”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悠然甚至带着一丝“凡尔赛”：“但是嘛……也仅限于在‘寻常’生灵眼中罢了。”
“老道我呢，座下弟子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
“他们几个嘛……唉，不提也罢，没什么大本事，人太老实，嘴又笨，修行了万儿八千年，距离真正的大能之境，还有不小的距离，我也懒得在人前说道他们了。”
“唯独我这最小的徒弟，天性顽劣，最是让人头疼，却也……最是争气。”
菩提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宠爱与自豪，“他乃天地生成，一出生便目运金光，射冲斗府，连高天之上的玉皇大天尊都被惊动。”
“在我座下，不过修习几十载，便将我那点压箱底的本事，学去了七七八八，让我这做师父的，想多留他些时日都找不到借口。”
“后来嘛，这孩子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确实闹了些动静，将天庭搅扰得众神难挡，却也搏了个‘齐天大圣’的名头。”
“连观音尊者都曾赞他——‘十万军中无敌手，九重天上有威风’。”
“其金刚不坏之躯，三界罕有神兵能伤；其天赋根骨，连太上老君都动了爱才之念，破例收为关门弟子，亲自教导。”
“更难得的是，他历尽劫波，终能明心见性，证得菩提。”
“不久前，更是蒙大天尊亲自为其加冕，天庭仙神、灵山诸佛，皆来朝贺。”
菩提说到这里，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却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唉，说起来真是愁人啊……收了这么个徒弟，做师父的，想谦虚几句，都找不到由头。”
“真是愁煞我也……”
凤凰听着菩提那“愁苦”的炫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该死！让这老家伙装到了！
到了他们这等层次，高下早在无数元会前便已分明。
当年她在三界纵横时，就没少在菩提手下吃亏，若非自身生命形态特殊极难被彻底灭杀，恐怕当初就不只是被驱逐那么简单了。
她原本还指望自己的子嗣能压过菩提的传人一头，好歹挣回些颜面，谁承想，对方的运气竟如此之好，收了这么一个堪称妖孽的徒弟。
凤凰知道，再留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既然对方没有违背约定，是年轻一辈凭本事杀了她的子嗣，她再纠缠也无理可据。
若真敢强行闯入三界，等着她的，恐怕就不止是菩提一人了，三清那几位，说不定也正闲着……
她可不想体验一次被围殴的滋味。
“哼！”凤凰不再多言，周身烈焰暴涨，化作一道横贯混沌的炽热流光，瞬间远去。
身后，还隐约传来菩提那带着笑意的、故作挽留的声音：“唉，别走啊凤凰，难得故人归来，我们再聊聊，聊聊我这不成器的徒弟嘛……”
凤凰速度更快了几分，只想远远离开那讨厌的声音和那张此刻必定得意洋洋的老脸。
“唉……”看着凤凰消失的方向，菩提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嗯，这下，是真的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