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从前的陆白，在群里说话一向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谁。
如今语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几分不屑，反差太大。
班长立刻跳出来喊道：“陆白你可不能反悔啊！你亲口答应的，请客的话还能不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对你这种大老板来说，一顿饭能花几个钱？”
可陆白知道，这位班长最近确实难。
老婆生孩子时出了状况，女儿查出严重肠胃疾病，儿子天生聋哑，父母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糖尿病缠身，老丈人更是肝癌晚期，正躺在IcU里靠机器维持生命。
家里的重担全压在他肩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正因如此，陆白才更明白——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在乎，其实早已被生活磨得没了退路。
而有些话，哪怕出于真心，也终究敌不过现实的重量。
以前的老班长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整日里无忧无虑，晚上躺下几乎秒睡，家里头也是其乐融融，一团和气。
可如今这位老班长，简直像换了个人，心里头压着千斤重担，活得憋屈又煎熬。
只要一踏进家门，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让他喘不过气的沉闷气息，仿佛整个屋子都被压抑的情绪填满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真想直接瘫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老班长笑呵呵地开口：“陆白，你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把你吓住了？哎呀，别当真嘛，逗你玩呢！咱们都是老同学，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把大家聚一聚，叙叙旧。”
他一向不爱向人低头，总觉得张不开嘴，拉不下脸。
更何况，每每回想起初中那段岁月，他可是班上的风云人物，成绩拔尖，走到哪儿都有人投来钦佩的目光。
那时候人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将来必定出人头地。
谁曾想，长大后命运却悄然翻盘，天意弄人，并没有把好运全都堆在他身上。
反倒是接二连三的打击接踵而至，把他从高处一步步拽了下来。
陆白在群里发了句话：“行了啊，我刚才发的红包你们赶紧领了，别磨磨唧唧的。
今晚我请客吃饭，愿意来的捧个场，不愿意的也别勉强。
看得起我的，就来喝一杯；看不起的，我也不会拦着。”
“说到底，大家同窗几年，没必要话赶话伤感情。
我也不是因为现在手头宽裕了就瞧不起谁，更不会觉得自己多了不起。
我还是那个喜欢蹲在路边吃十几块快餐的小老百姓，别动不动给我戴高帽。”
这话他说得坦荡，也没半点虚伪。
每次出门吃饭，他基本只挑便宜实惠的地摊档口，对他来说，那种烟火气才是最踏实的味道。
要么一碗十块钱的炒粉，要么一份八块的牛杂汤，虽说不少人背地里议论这些是“黑作坊”出品、“地沟油”料理，可陆白压根不在乎。
好吃就行，管它来源如何？
从小吃到大的口味，哪是一两句闲言碎语就能改掉的？怎么可能轻易动摇？在外人眼里他是不在乎评价，在他自己心里，根本就没把这些声音当回事。
到了晚上，聚会地点定在东山饭店——这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档场所，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能常来的地方，几乎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寻常百姓要是进来坐一桌，多半只能看看菜单就打退堂鼓。
倒不是菜不够分量，而是价格实在太吓人，随便点几个菜就能顶一个月工资，谁敢放开肚子吃？
可就在东山饭店门口，早已聚集了一群陆白的初中同学。
一个个打扮得油光水滑，梳着锃亮的大背头，穿着笔挺西装，脚踩擦得发亮的皮鞋，恨不得把全身家当都穿在身上。
单从外表看，个个都像是成功人士，可说得难听些，全是表面功夫。
真正有底气的人，从不需要靠一身行头撑场面；而那些拼尽全力包装自己的，往往一眼就能被人看穿——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陆白刚下车，一群人立马围了上来，争先恐后要替他开车门，抢着上前搭话，恨不得贴着他转。
“老同学！等等，咱俩合个影呗！”
“你太有派头了，比电视里的明星还精神！怎么看都像个大老板！以前读书时要是说话冲了点，你可千万别记仇啊。”
“哟呵，现在会来事了？当年一块儿上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殷勤？这种嘴脸在我眼里跟垃圾差不多，滚远点，别在这碍眼。”
这时一个声音怯生生响起：“陆白，你还记得我不？我是你当初的同桌，何小强……那会儿咱俩还一起翻墙出去，偷吃两块钱一碗的炒米粉，你说过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夜宵……”
最近厂里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宜家一倒，连带着整个行业都凉了半截。
现在但凡有点规模的厂子，招人都卡得死紧，非本科不收，咱们这种中专毕业的，人家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更别提给个机会了。
“所以啊，你们公司要是还招人，我真能上的！你放心，我比谁都踏实肯干，要不信，我现在就能给你写个保证书，白纸黑字按手印都行！”
他这话一出，在座几个人全笑了。
老班长笑得最明显，一边摆手一边说：“哎哟，这话哪能这么直说呢？求人办事也得讲究点方式方法，你这开口就来，太露骨了嘛。”
……
“真想让陆白帮你，待会酒桌上多敬两杯，把态度摆出来。
不然的话，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觉得陆白不会点头让你进厂。”
一行人到了东山饭店，陆白进门就把菜单甩桌上，大大咧咧地冲老同学们说：“随便点，爱吃什么吃什么，别跟我客气。
别瞅着价格发愣，我兜里有钱，今天不差这点。”
何小强接过菜单扫了一眼，当场愣住——那盘青菜标价五百，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兄弟，你不是吧？这菜是从云彩上摘下来的？一盘素菜顶我半个月饭钱！这不是明摆着宰人吗？”
“要我说，咱还不如去路边摊整几条烤鱼，喝点啤酒，舒坦又实在。
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意思？大家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老班长赶紧出来打圆场：“你不懂，像陆白这种层次的人，吃饭根本不在乎吃啥，图的是场合，讲的是面子。
人家在这儿谈事、聚会，讲究个排场，你明白不？”
可这些话，何小强听在耳朵里却像隔着一层厚墙。
他如今的日子，是真的一顿饭都不敢超十块钱。
省下来的钱，还得算着给孩子买奶粉、交房租。
他家里情况比别人复杂得多——老婆刚怀上，这次还是三胞胎。
本来就有两个闺女，现在又要添三个小子，本就不宽裕的家底，一下子压得喘不过气。
前些日子，他俩夜里躺着合计过：要不……送出去一个或两个？找户条件好的人家抱养，至少孩子能吃饱穿暖，不至于跟着他们受罪。
五个娃啊，要是都留在身边，怕是迟早得饿出毛病来。
他们俩成人吃泡面就咸菜，开水一烫凑合一顿，咬咬牙撑得住。
可孩子呢？正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啃方便面，将来个个面黄肌瘦，怎么见人？
每想到这儿，何小强心里就像刀割一样。
他跑出去找工作，可学历摆在那儿，只能去流水线拧螺丝。
可现在机器换人，效率高还省钱，谁还愿意雇人工？
混到今天这个地步，能在陆白面前说上几句话，他已经拼尽全力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碰上自己的贵人。
陆白靠卖精油起家，几年时间挣得盆满钵满，这事儿他一直半信半疑：“你说你卖的是精油？没掺假吧？真能赚这么多？”
……
正说着，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脸一露，气氛立马变了。
那是陆白读书时的老对头，从小到大就没服过谁。
他爸开服装厂，一个月净赚两三百万跟玩儿似的，他打小就活在金窝里。
他对谁都是斜着眼看，仿佛全世界只有他是正常人，别人都像乞丐似的不值一提。
“我有个事想问你，你卖的那些精油，之前说对女性皮肤有特别好的修护功效，那具体是怎么个修护法？是能把脸上的雀斑淡掉？还是能把痘痘给消下去？”
“可我买回去给几个还在念小学的妹妹用，她们都说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这东西完全是靠广告吹起来的，实际根本不灵。
她们说得是不是真的？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没说几句，陆白就有点哭笑不得了，当场回道：“你要信就买，不信拉倒，我又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非要你掏钱，你算哪根葱啊，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刘大力，你也一把年纪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说话怎么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真不知道你爸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德行，会不会气得睡不着觉。”
话音刚落，刘大力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低头瞄了眼菜单，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哟呵，现在点菜都开始讲究排面了？一道青菜标价五百多，这要搁我平时，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陆白啊陆白，你还真是出手阔绰！不过——该不会是故意在老同学面前显摆吧？你这是图啥呢？”
李二狗听得实在忍不住，抓起桌上那块榴莲蛋糕，猛地朝刘大力甩了过去，“啪”一下正中对方眼眶，砸出个红印。
他咧嘴一笑：“怎么样？现在还飘不飘了？”
“我师父刚才好声好气跟你讲话，那是给你留脸面，不想当众拆穿你。
结果你倒好，蹬鼻子上脸是吧？”
“今天我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好好教教你什么叫什么叫分寸！”
几句话说完，刘大力抹了把脸上的奶油渣，冷笑着开口：“怎么，你师父就这么教你怎么动手打人的？连基本教养都没有，果然是下等人。
看你这样子，就跟街头乱窜的野狗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