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工厂刚开始招人时，贴出待遇条件，外头的人看了个个迟疑不前，没人敢报名。
在他们看来，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一个月能拿九千八？要么是坑，要么就是新花样骗人。
总之，好处轮不到他们这种普通人。
陆白就坐在招工摊位那儿，一连等了许久，愣是没人上前问一句。
路过的人看他的眼神，全是防备和不屑，仿佛他是个骗子，在这儿设局等着人往里跳。
他终于开口：“现在还想进来的，抓紧时间啊，别等名额满了才后悔。
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们只招二十个人，满员立刻停止。
到时候你跪着求我，我也不会再收一个。”
……
一位年长的大叔忍不住走上前，语气带着讥讽：“小伙子，我不是说你啥，但你这么干，就没觉得自己哪儿不对劲吗？正常人月薪能有这么高？咱们虽不是小孩，但也懂点事理。
你说九千八一个月，我们在附近这么多厂里转了多少圈？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价码？就算真有，那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才配得上。”
“我们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你当我们是傻子哄着玩呢？行了，别再说了，我现在看见你这张脸都觉得烦，赶紧走远点吧。”
陆白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以前某位名人讲过的一句话：有些人天生习惯被骗，一旦你对他们说真话，他们反倒觉得你在撒谎；而你若骗他们，他们却信得死心塌地。
无论你怎么解释，怎么摆事实，他们都无法接受你的立场。
一开始他还纳闷：世上真有这么固执又麻木的人吗？
可随着年纪渐长，他慢慢明白了——老人说的话，有时候真是用半辈子换来的经验。
你要反驳他们，先得走过他们走过的路，尝过他们吃过的苦，才有资格开口。
李二狗一听这些老头的态度，顿时火气上来，冲着人群吼道：“谁稀罕你们信不信？你们算什么东西？给我滚一边去！听好了，我师傅办的这家厂，给员工的待遇在整个片区都数一数二。
跟别的地方比，简直就是在送福利！不仅每年组织旅游，顿顿有荤有菜，只要在这儿干满十年，直接送车——不是便宜货，三十万以上的轿车，白给你！”
“而且住宿全包，不用再为租房四处奔波。
这样的条件还不叫厚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样才算厚道？是不是非要像那些吸血鬼一样的老板，拼命压工资、克扣工时，榨干你最后一滴油水，你们才觉得‘这才正常’？”
就算李二狗把话摊得这么明白，可对方压根儿不为所动。
一位老太太笑呵呵地摆手：“我要是再年轻个两三岁，兴许真就信了你这套说辞。
可我这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们这些花言巧语，早就不灵了。”
……
周围路过的街坊邻里，见了这情形，大多绕道走人，没一个愿意停下脚步问问招工的事。
哪怕陆白已经把底薪提到一万二，照样没人搭理。
最后他只能悻悻地回了家，坐在桌前闷头喝茶，脸色沉得像阴天。
李二狗看师傅这般颓丧，心里盘算着得想个法子帮衬一把。
既能缓解招工难，又能给自己积些人缘，何乐不为？
起初陆白还以为他能出什么高明主意，结果一听——好家伙，这小子竟建议把亲戚全拉进来，挨个安排岗位，统统安置在厂里上班。
换作从前，陆白或许还会犹豫一下；可现在他清楚得很，要想把事业做大做稳，亲朋就得往外推。
一旦沾亲带故的人进了门，出了差错你管不管？骂重了伤感情，大家血脉相连，撕破脸谁都不好看；可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反倒越发松懈散漫，仗着你是自家人，干活吊儿郎当，毫无规矩可言。
这个办法听起来热闹，实则隐患重重。
陆白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他心里一直觉得，这类靠关系拉人的做法根本没必要存在。
当时便对李二狗说道：“往后别再跟我提这些乱七八糟的点子了，你以为只有你会想到这条路？”
“师傅，亲戚你不放心，那我那些过命的兄弟总该信得过吧？他们为人我最清楚，做事利落、讲义气。
以前我落难时，他们从没甩手走人，一直跟在我身后撑着我。”
“如今我日子好了，也该给他们谋条出路。
我把这几个兄弟推荐给你，你看行不行？”
陆白笑了笑，语气却毫不松动：“酒肉朋友更进不了我的门。
你说的那些‘好兄弟’，干起活来多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心情好了来露个脸，心情不好直接玩消失，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种人，我怎么敢用？”
“咱们这厂才刚起步，最需要的是踏实肯干的人，图的就是一个‘稳’字。
其他的，都不重要。
什么兄弟伙、老相识，一概免谈。”
后来，陆白在论坛上发了个招聘帖。
没过多久，私信如潮水般涌来，不少学生主动联系，希望能来这里工作。
在那些家境普通的孩子眼里，若能找份靠谱兼职，替家里减轻负担，哪怕辛苦些也心甘情愿。
于是他们常去奶茶店打工，或是在餐馆端盘子洗碗。
再累也不怕，只要能为家里分忧，一切都值得。
如今做兼职的学生越来越多，可餐馆、小店招人的名额却始终没变，竞争一天比一天激烈。
陆白帖子刚发出不久，那些想赚点生活费的年轻人便蜂拥而至，急切地追问这招聘信息是否属实，生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但陆白从不觉得这是骗人。
他为什么要找学生？正是因为他们年轻、单纯、肯吃苦，做事认真，不会耍滑头。
只要你按时付钱，让他们搬砖扛包，甚至熬夜加班，他们都愿意咬牙坚持。
这样干净又实在的年轻人，在如今的社会里，早已不多见了。
那时的陆白，在帖子下面一条接一条地回复着消息。
他告诉那些学生，只要有心来干活，立刻就能上岗——白天上班，晚上要是不想回住处，厂里还提供住宿和免费夜宵，每天酬劳三百块，现结不拖欠。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陆白还在床上迷糊着，门口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板凳、折叠椅，一群学生早已守在门口，排起了长队等着报名。
周围的街坊邻居一个个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全然摸不着头脑：这是闹哪一出？
一开始大伙儿还以为是哪家超市搞活动，送鸡蛋、发米面油，赶早能占点便宜，不少人甚至挽起袖子准备抢一波福利。
可等他们走近一看，才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这些人竟然是冲着进厂上班来的！
那些曾经对着陆白冷嘲热讽、说他年轻不经事的本地居民，此刻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小伙子真有本事开出这么高的工钱？一天三百，包吃包住，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要知道，陆白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脸青涩，说话也不张扬，穿的还是最普通的t恤加运动裤，连个正经皮鞋都没有。
谁家老板会是这副打扮？更别提身后没跟着助理、手里没拎公文包，走路也不带那种“天下尽在我手”的气势。
真正的老板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有谱：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西装笔挺，皮鞋擦得能照人，身边再配个年轻干练的女秘书，走路都带着风，仿佛下一秒就有大单入账几百万。
可陆白呢？太接地气了，简直就像隔壁寝室那个爱帮忙的学长。
也正是这种反差，让街坊们迟迟不敢相信他真能成事。
但现实很快给他们上了一课——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真正厉害的人，往往藏得住锋芒。
那些犹豫观望的人，最终错失了这次机会。
而后来每当生活拮据、为生计发愁时，他们才意识到当初错过了什么。
毕竟在这片街区，大多数家庭月收入也就两千五上下，这点钱勉强够一家人温饱，哪敢奢望更多？
……
开工之前，自然得先培训这批新来的学生。
不然什么都不懂就上手操作，迟早要出乱子。
那天，陆白依旧穿着宽松的休闲装，站上一张桌子，来回踱步讲话。
底下的人互相使眼色：这家伙站在那儿走来走去，真像咱们班里那个爱发言的班长，哪有一点老板的样子？
“进了我这个厂，你们不用担心挣不到钱。
只要产品合格，订单根本不会断，到时候赚得多的是你们自己。”
“这段时间我们见了不少客户，每一家对我们产品的兴趣都非常高，需求量大得惊人。
我知道你们大多来自普通家庭，想靠自己挣点钱不容易。”
“外面兼职是什么行情？一小时七八块钱，干得腰酸背痛还被当成临时工使唤。
但在我的厂里，只要你认真做事，一小时三十块，当场结算，绝不克扣。”
“不仅如此，吃饭我全包了，三餐管饱，夜宵也有。
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有几个雇主能做到这一点？恐怕找不出来吧？”
“我愿意对你们好，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懒散。
工作态度必须端正，谁要是马虎大意，让产品出了质量问题，那咱们之间就没情面可讲了。”
自从工厂正式运转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找上门，希望能安排个岗位。
起初陆白还有些意外——那些平时微信列表里几乎从不聊天的朋友，怎么突然一个个冒出来联系他？
但他很快明白：人在困难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曾经说过“我能帮你”的人。